阿衡唇微弯,无声呼出,心中确定至极,连自己都觉得荒谬。 她明明没有一次真正看清楚那个少年的相貌,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心中却有了那么清晰的烙印。 恍然间,少年仿佛觉察到了身后的目光,放开了环在女孩腰身的手,转身,静静地看着无意闯入的偷窥者。 阿衡惊觉自己的无礼,怔忡地看着少年的眼睛。 可蓦然间,耳中轰鸣,只余下一种声音,那样的熟悉,像极了幼时夜晚贪玩不小心溺入水中的那一刻,什么都消失时听到的呼吸声。 那种恐惧,绝望,不甘心却又发觉自己正走向另一种解脱的真实感,翻滚而来。 阿衡又望了他一眼,少年眸中的那般墨色,卷过桃花的绯艳纷飞,添了铺陈于水色之中的寒星点点,直直映在她的瞳中,漠然、高傲而漫不经心。 低头,长辫子打在了脸颊上,她慌不择路,匆忙离去。 浑浑噩噩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张嫂一直在等她。 她跑了一路,心神恍惚,只是觉得口中极渴,捧起桌上的茶水就往口中灌,却洇过鼻,猛烈地咳了起来。 思莞刚巧下楼,看到阿衡脸色通红,大咳不止,便帮她拍背,顺了顺气。半晌,阿衡才缓过气,转眼看到思莞。 “呛着了?”思莞温声询问,淡笑。 阿衡点点头,她面对温家人,一向不擅开口,便是一定要说,也是用最简单、自己说得清楚的字音。 思莞心知阿衡见到自己不自在,并不介意,客套几句,也就想要离去。 “等等……”阿衡这几天一直存着心事,虽然尴尬,还是叫住了思莞。 “嗯?”思莞转身,有些迷惑。 阿衡点点头,转身上了楼,不多时,便拖了一个手提箱走了下来。 “这是什么?”思莞疑惑。 “她的衣服……这里。”阿衡指着手提箱,轻轻解释。 “她?”思莞脸上的微笑慢慢收敛,眉眼有了些冷意。 “衣服,要穿。”阿衡知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一时嘴拙,不知如何解释。 “你不必如此。”思莞知晓阿衡说的是尔尔,神色复杂起来。 他同阿衡虽是亲兄妹,但是因为尔尔,心中终归对她存了猜忌,但见她从未提过尔尔,也就渐渐放了心。 可如今,她却把尔尔摆到了明面,并且当着他的面谈论尔尔的衣服,对思莞而言,好像是对尔尔恶意的嘲弄和再一次难堪的驱逐。 阿衡把手提箱提到他的面前,温和地看着思莞,示意他打开。 思莞却愤怒起来,脸上结了寒冰,挥开她的手,手提箱被打翻在地。 张嫂本在厨房热粥,听到巨响,戴着围裙,急急忙忙走到客厅,看到散落了一地的衣服,大部分都是还未开封的秋装。 “怎么了?阿衡,你把你妈给你买的新衣服都拿下来干吗?”张嫂稀里糊涂,瞅着前些日子蕴宜买给阿衡的那些衣服。这个孩子当时虽未说话,但看起来却极是高兴,可奇怪的是,后来竟一次都没穿过。 思莞诧异,愣在原地。片刻后轻轻从地上拾起一件衣服,翻到商标处,果然是思尔的尺码,抬头看到阿衡过于平静的面孔,极是难堪。 “妈妈她……”思莞试图说些什么,却在目光触及到阿衡过于简朴、袖口有些磨破了的校服时,说不出话来。 妈妈她,不会不清楚,阿衡比尔尔高许多。 她是故意的,以这种方式发泄对爷爷的不满。 思莞第一次,惊觉自己和妈妈的不公平。 妈妈将自己的痛有意无意地返还在阿衡身上。 而他,微笑着,推波助澜。 这女孩,全都看出,却平静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