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有些急了,真想吼一声“你丫试试被排球撞了脸还说不说得出话”,可惜,京话还处于婴儿水准,就闭了口,心里催眠着不疼不疼。 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更加沉默。 未过几秒,一股热热的东西从鼻孔中顺着指缝流下。 吧嗒,吧嗒。 鲜红鲜红的血。 阿衡本来就有点晕,身旁又围着一群人,越看越觉得模糊,头一歪,不省人事。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白茫茫的一片,浓郁的,是寒冷的味道。 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与梦境不同的温暖气息。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思莞。 “你醒了?”少年笑。 “嗯。”阿衡微笑,黑色的眸,温和清恬。 “还疼不疼?”思莞声音益发温柔,眼睛盯着她,眸中有了一丝怜惜。 阿衡看着思莞,也笑了,嘴角暖暖的,眉弯弯的。 “不疼。”她摇了摇头。 阿衡觉得自己不娇气,穷人家的孩子还娇气的话,简直要命。 在云家养成的习惯,不管是磕在树上还是石头上,即使磕傻了,父亲母亲问起来,一定是“不疼”。 云在,才有疼的资格。 思莞轻轻触了触阿衡刚被校医止了血的鼻子。 她朝后缩得迅速,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思莞,有些委屈。 思莞笑了,酒窝深深的,揉了揉阿衡的黑发,温声开口:“看吧看吧,还是疼的,疼了就不要忍着,嗯?” 阿衡眼圈泛红,本来自我感觉不怎么疼的鼻子,这会儿酸疼得厉害。可是,心中却好像烧着一个火炉,暖融融的。 从医务室回了班,每个人望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尤其是女生。体育课的下一节课是自习,阿衡暗自庆幸,回到座位准备做题。 “哟,小可怜儿回来了!” 阿衡抬头,前排的女生正阴阳怪气地看着她。 她愣在那里。 其他的女生嗤笑起来,看她的眼神带着不屑。男生们倒无所谓,坐在那里,只是觉得女生小家子气,但是生活如此无聊,有好戏看,此时不八卦更待何时?于是,他们皱着眉貌似做题,耳朵却伸出老长。 阿衡苦苦思索,人类的祖先除了猿猴那厮莫非还有驴子? “温衡,你教教大家呗,时间怎么计算得这么准,温思莞刚走过来,你就晕倒了?”用球砸到她的那个女生,隔着几排座位,朝着阿衡喊了起来,嘴角挂着笑,眼神却很冰冷。 阿衡的手顿了一下,低了头,继续算题。 “装什么呢,你恶不恶心?” 阿衡觉得全身的血气都涌了出来,想要开口说“思莞是我哥哥”。可是,思莞是那么耀眼的人,大家那么喜欢他,她不能给他抹了黑。 有个说话结结巴巴的妹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没有多瞧不起自己,但是在这种环境下,高看自己显然比瞧不起自己更加愚蠢。 当然,她长这么大,有过许多老师,却从未有哪一个教过她,受了侮辱还要忍着的。 所有的人在望着她。他们的眼中有戏弄、看好戏、嘲笑、得意、咄咄逼人的神色,却独独没有正直。 她静静地从教室后的储物柜中抱出一个排球,用适度的力气朝着那女孩的肩膀砸了过去。 “啊!”一声痛呼。 阿衡淡淡看着那女孩龇牙咧嘴,温和的眼中没有一丝情绪,轻轻开口:“疼吗?” 那女孩脸涨得通红,肩膀火辣辣的,心中十分恼怒,瞪着阿衡:“你干什么?” “你,在装吗?” 阿衡笑了。 人若不身临其境,怎么会体会到别人的痛? 别人待她十分,她只回别人三分。但这三分,恰恰存着她的自尊、宽容和冷静。 可,若这十分是善意和温暖,她会加了倍,周全回礼,好到心腑。 只可惜,这些人不知,连日后成了极为要好的朋友的辛达夷,此时也只是不发一语。 阿衡从不记仇,但这事,她要记他个祖宗八辈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因为,那种被人侮辱的难过,即使生性宽厚的她也不曾真正忘记过。 真的,好难过,一个人。 那年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