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的第154页,对“常识”的解释是“普通的知识”。如果硬性分类的话,普通知识的一类更接近于本能,比如渴了喝水,饿了吃饭,困了睡觉,冷了加衣服,火烧会产生疼痛,电击可能死人。另一类和公理有某种相似性,不需要证明,是人类的底线,比如猪肉是猪身上的肉,牛奶是奶牛的乳汁,老师是教给人知识的人。是绿灯行,红灯停。是“大学不是衙门”,是人家的房子不能随便拆,是掺进了含氯消毒水的可口可乐不能上市。是塑造角色之前先体验生活,是电影宣传不动用民族主义,是大制作不骗别人,小制作不骗自己。 但让常识惊讶的是,我们处在一个常识不断被刷新的时代。 猪肉可能还指任何注了水的生肉,牛奶也可能是三聚氰胺和奶制品的化学混合物,临时工的另一功用是万能灭火器,有钱人超速一般都不到75码。常识被不断地写在纸上,比如西瓜注射催红素需适量,老师不能强奸学生,执法人员不得支持黑社会,公用基金不许私人使用以购买名车名包,即便买了也不许随便在微博上�N瑟。常识也被拍进电影里,演员演的那个人叫角色,不能所有的角色都是演员自己。剧情发展需要按照一定的线索铺展,不能一开始说怎么收拾阉党,最后去抢宝物和搞对象去了。票房好的时候,不要骂观众都是傻子;票房不好的时候,也不要骂观众都是傻子。到现在为止,仅存的常识表明,电影仍然是一门学问,拍电影和抢钱还有着本质的区别。 我们曾经在站着的时代站着,在跪下的时代被迫跪下,现在,我们创造了一个蹲下的时代,因为常识坍塌。 这是一个不得不对最基本的常识亮出牙齿的时代,食物和元素周期表,金钱和法律道德,电影和名利发生了不正当关系,狂狷易折,憨厚破碎,人的灵魂不可避免地布满了角质层。电影人不再拥有婴儿的眼睛,美已经不是电影的唯一目的了,艺术被涂了口红,抹白了脸,成了融资的交际花。而电影人则蹲在时代的边上,正在捡钱或试图捡到钱。这是一个不可能出现巨人,也不可能出现巨作的时代,没有痴人,没有智者,没有断腕的壮士,更没有了乐于承担与独立的文化人。大家都是聪明人,生意是这个时代的信仰,都善于用金碧辉煌的口号遮挡打着马赛克的目的。 人不再是电影主体,相对于视觉的投入产出比和艺术的投机效用,人更适合由明星装扮成明星的另一面。电影不再有担当,文化不可能再托付,银幕上精神病常有,而精神不再。人甚至不再是人所关注的对象,被欲望压弯腰杆的现代人,物化为资金链传销模式中的一个人头,每一次闪烁都为资本而点亮。 幸好,在任何一个道德失范的社会里,都有人选择逆行。为了体验《赛德克・巴莱》里妇女孩子上吊时的感觉,魏德圣自己也试了一下。他说,他不能违背历史,但更需要尊重常识。 人是万物的尺度,常识是这个世界的尺寸。人有所畏惧,就有所敬重,电影有多承担,就有多自由,在一个需要保卫常识的时代,保卫电影,保卫你的视野、境界、气概和价值,保卫一份常识性的精神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