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我是老板后,我粗略地打量了一下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这男人二十多岁,长得白白净净,温文尔雅,背着个双肩包,头发看上去清爽干净,穿了件格子衬衫,袖子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地挽到手肘,里面穿着一件雪白的T恤,像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一样。整个人看上去还不错,甚至还有点颜值,但就是老耷拉着一张脸,就跟谁借了他谷子还了他糠似的。 于是我不屑地笑了,我认为这十有八九是烹饪学校才毕业的实习生。我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川菜试炒土豆丝,粤菜试干炒牛河,然后再来一盘……对,蛋炒饭……材料在厨房,都有现成的。十五分钟后给我端上来,现在倒计时开始!” 一口气不带停顿地全部说完后,我才意识到我一定是疯了。现在正值困难时期,能有厨子来应聘就不错了,我还这么刁难人。 果然不出我所料,面瘫君听完后一声也没吭。 我以为自己过分了,正想说“要不你先说说你的就业经历吧”,他已脱下肩上的包,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卷牛皮包着的东西。 等他把牛皮放在桌上慢慢地展开,我才发现那是许多刀――有些我不认识,但西式主厨刀、中式菜刀、水果刀、砍刀这些我还是认识的。 凭着这些年在美食杂志的工作经验,这些刀看上去都绝对不是地摊货,刀刃闪着寒光,一看就是吹毛利刃的好刀。 看来这人还挺专业。 既然他已经亮出了家伙,我也竭力摆出一副老板娘的风范,倒了一杯大麦茶,镇定地说:“喏,那道门进去就是厨房,去吧。” 面瘫君就熟练地卷起了那套厨刀,走进厨房里去了。 其实我压根儿没把面瘫君放在眼里。在他进去后,我有些心酸地看着这间餐馆――连老姜头这个厨师都跑路了,我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这间餐馆是我爸妈一手做起来的,已经有十几年了。它没有名字,就靠着这条街的名字和门牌号命名――银杏路8号。它给了我们一家三口还算过得去的生活,也给了我温暖的回忆――这里的每一根筷子、每一个碗我都那么熟悉,都承载了我无数的记忆。因此在两年前我爸妈因为车祸离世后,我毅然从美食杂志辞了职,接过了这间小小的“银杏路8号”,开始试着让回忆延续下去。 可是不知道是我不擅长经营还是现在的竞争越来越激烈,餐馆每个月都在亏损。 我一直用我的积蓄撑着,可是眼看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并且前两个月,我们对面开了一家高档餐厅。开餐厅没什么,这条街本来就是美食街,但这家高档餐厅是这条街迄今为止最高档的一家。 自从这家叫“味悦Dainty Food”的粤菜西餐厅开张后,这条街的档次就被提升了不少。每天光是在餐厅门口排队等号的人就盖过了三个铺面。反观“银杏路8号”,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但这是我嫉妒不来的,毕竟人家的气派和豪华,还有据说是选美季军出身的大厅经理,都让我意识到我和对面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家是跆拳道黑带,而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织腰带的,而且这个织腰带的就快关门大吉了。 想到这里,我就止不住地悲哀。 就在看着对面餐厅入了神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了一阵香味。 早上已经吃过一个流沙包、一根油条、一个卤蛋、一碗豆浆、一碗银耳汤的我,闻到这阵香味,还是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大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