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校的英语分层考试中,极易分散的注意力又伸腿绊了我一下。夏秋考了四级,而我只考了三级,我们能一起上的课又少了好几节。我是极端乐观主义者,总能从中发掘出一些喜悦点。你看,从好的方面来说,这增加了我结识新朋友的机会。 我的室友中有本地人,可我更喜欢那个东北女孩。如果我知道的你全知道,你擅长的我也擅长,让对方觉得自己机智有趣就会变得困难,而距离感和话题鸿沟有利于友谊最初的展开。 我和她讨论了冬天舔铁棍,舌头会不会在上面安家。 “我没舔过,但是我小时候有一次摔倒在钢筋上,脸碰着了。”她把自己的左脸伸过来指给我看,“从那以后我这边脸就很容易过敏,老是一片一片地长包。” 我小时候没有摔倒在结冰的钢筋上,我的脸也老是一片一片地长这种包,我们南方叫它湿疹,我妈妈经常为此给我灌中药。 这样,作为回报,我也分享了一点她感兴趣的经验。 “社团,我不打算在大学玩这个啦,我们高中时也是这一套,有点腻了。” “高中就有社团?” “有九十九个,必须至少选一个参加,周五下午是社团活动时间,不能早退。” “那你大学不想当学生干部了?” “当学生干部和社团没关系,你要想当,去加入团委。社团再怎样最多也就当社长,社长不算是你认为的那种学生干部。” “哦哦。”室友把社团传单塞进纸篓里,“我还以为当学生干部必须参加社团呢。” 她坐下来问我:“你不想当干部?” “我没有这方面天赋啊。” “那你大学期间课余打算做什么打发时间?谈恋爱?”恋爱对她来说还是个有点让人害羞的词,“谈”之后音量就突然小了。 快乐,还是悲伤,让她自己去经历再知晓。我决定不告诉她就连青梅竹马的男友也会劈腿。 我不打算在大学谈恋爱,和社团同样的原因,有点腻。 我们家有一个祖训——要嫁有钱人。这是我妈妈告诉我的。 年幼的时候说这句话是个祝福,和“将来要长到一米六五以上”差不多。长大后再说似乎就变了味儿,成了一个要求。我妈妈自己也没达到这个要求,她嫁给我爸爸的时候他还是个普通医生,她就那么随便一嫁。 所以我的理解是,这祖训有道理,但就像打印机说明书上白纸黑字印的“严禁覆盖”。起初你放一张A4纸上去,心想“就一张纸,能出什么大事”,后来书桌乱起来,本子、相册、笔、U盘和剪刀都暂时搁在上面,再后来已不是暂时但并没有产生不良后果,日子一天天过,最后你拍了拍被压坏、乱吐纸的机器:“三百块买的用了四年,也值啦!”谁还记得严禁覆盖? 这时我理性地规划我的大学生涯—— 不参加社团,不浪费时间,没过几天夏秋要参加,强行把我拉去了。 不谈恋爱,我要嫁有钱人,学校里没有有钱人,我可不浪费感情,可这条计划还没跨过午夜十二点就宣告破产。 普通人的人生就是这样充满失败的,因为我们连不往打印机上放东西的自制力都没有。 晚上七点半那节课,室友硬要拉我去旁听,说课上有校草。诚然,对校草我也有点好奇心,但他的吸引力比马贝逊色一点,我原打算去美食街吃烧烤。我和陈正卿没有约过,不过碰见他的话我也不打算避开。 不管你是烧烤摊的托儿也好,承包了整个摊也好,我们只能就此别过啦,我的室友要带我去仰望校草。 我们蹭的是一节生物类通选课,从后门溜进去的,坐在最后一排。 教室里窃窃私语没断过。没坐人的那些空间充满了小零件,三角形、五角星和六爪雪花用它们尖锐的部分在打架,各处此起彼伏擦出火星,刺啦刺啦声,咔嚓咔嚓声,咻咻声伴着一缕白烟升上去。 这门课选课的女生太多了,不知道老师有没有注意到这种异常的生物分布。 室友指着一个背影说:“那就是校草。” “哪个?”男生们集中在两排范围里,一串串坐在一起,相似得快要三消。 “男生第二排,连续两个红格子衬衫右边的深蓝格子,不是单个红格子衬衫旁边的蓝格子。”室友在说绕口令。 我终于知道是哪个了。太平凡的校草,后脑勺上竟然没有标志。 接下来我们安静地听课,课很无聊。到了课间,校草站起身,回过头,我看见了他的脸,他也看见了我。 哦。册。那。 ——我脑子里不知为何书写出一个粗口,我没爆。 是陈正卿。 还好今天没去烧烤摊,陈正卿在这里上课。话说回来我并不是因为他想去烧烤摊的,完全不是。 趁他走向我的那点时间差,我迅速低头问室友:“我们这儿有几个校草?” “四个。” “一个校区就有四个?” 我们有四个校区,至少十六个校草,可以列个方阵。我顿时平静多了。 “嗯,听说是。” 这种不用发钱的奖项果然会越设越多,导致含金量越来越低。 陈正卿走到我面前后撑着我的桌子,略微俯下身:“你也选了这门课?”他还记得不像大家那样叫我“赫连”,而且他这个姿势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周围女生的视线追过来,我在焦点处,情不自禁心算出31的五次方。 我有没有提过,乘方是我最喜欢的运算,乘方得出的数字有着绝对对称的形状和异常绚烂的颜色,数值越大越精致复杂。 28629151是个巨大的、精巧的圆形窗花,覆盖了我的水彩画调色板中曾经出现过的一百零八种颜色,分了无数层,每一层都在以不同的速度缓慢旋转,其中几层是逆时针,大多数顺时针。 这是你对我说的第一个数字的五次方,如果是七次方还会更美。 虽然昨天我没发现你是校草,但是现在你是校草,你认识我,我好像也突然在世界上显得重要了。 “我是来蹭课的。”我如实回答。 “这课到底有什么值得蹭的优点?”看起来他对一节冷门课教室里挤成这样颇为不满。 我只笑笑。 我总不能直说“这些人都是来蹭你的”。 陈正卿把我这个笑理解为了认同,他迅速去座位取了笔记本再回来:“我下节课要翘课了,你一起吗?” 我求之不得。 这时的我,感觉就像在超市闲逛时被推销员塞了一颗免费试吃的软糖,咬一口才发现,哈哈!还有另一种味道的夹心!起初那平淡的一点高兴就起伏成了惊喜。 我们普通人的人生就是这样充满惊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