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着头枕在井上,右耳贴着井台,仿佛要听听井下的诉说。 玲珑想起从前听人伴着箜篌唱过的歌谣,虽不明其意,但那悲伤的调子却始终盘绕在记忆的一角,未曾遗忘。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坠河而死,当奈公何!”玲珑轻轻地吟唱,愿这歌谣能够抚慰哑姐儿的灵魂,愿她能原谅自己,在最需救助的时候,没能赶到她身边。 人皆有一死,她现在懂了。白兔说过,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为什么还是止不住悲伤?左眼中的泪不停地聚集,又匆忙滑落,越过鼻梁横流下来,汇入右眼,又带着双倍的水分,从眼角奔出,浸润了压在耳鬓的发丝。 泪眼蒙眬中,玲珑看见对面不远处的书画苑里有光飘过。她一惊,坐直了身子,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再去看那边,一眼就认出了那朵淡紫色的幽光。莫非,那只会说话的兔子还没走?这样想着,她便起身往书画苑里追去。 她跑进院中,只见那人已进了书房,他穿着一身黑,正背对着她,紫色灯光将幽暗的书房映得诡异,也勾勒出那人高挑的背影。玲珑知道,那绝对不是兔子。 那人转身,玲珑看见了他的侧脸。是他!是那天夜里见过的白衣男子。 玲珑想起了榴红的话,三天前邵元也见过此人,还把他当成了鬼影。而哑姐儿可能就是那晚落井身亡的,那么,此事会不会和他有关?还有,他提的琉璃灯,和那兔子用的一样,难道他也是白龙馆的人? 若是平时,在深夜的后院遇见一个浑身是谜的陌生人,玲珑必会害怕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可今晚不一样,玲珑的心脏快要被突如其来的悲痛、几日来积累的疑问撑炸了,她莫名地恼火起来,将那一点点的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 “喂!”玲珑叫住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男子转过来,身上的皮毛罩衣将他衬得异常魁梧,他目光熠熠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戏谑地回问:“你又是什么人?” 玲珑被他这么一问,顿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硬着头皮,逞强地向前走去,双手在身侧紧紧地攥着拳。她上了台阶,一步又一步,站在书房的入口处,面对着那人。她像在给自己鼓气一般,大声地对男子说:“我可不怕你。” 那人好似被她逗乐了,右边眉梢轻轻上扬,说道:“很好。我也觉得我长得并不可怕。” “你是白龙馆的人吗?”玲珑放松了一些,看着他手上的灯问道,“今晚早些时候,有个……嗯……白龙馆来的家伙,也拿着这样的灯笼。” “没错,我刚回长安,就听兔子说了这里的情况,我便来这儿收回白龙馆的东西。” “什么情况?” 他笑笑没回答。 “难道你是……”玲珑心里有个猜测。 “我叫姬弘。”男子耐心地回答,“你可以叫我子夏。” 果然,玲珑猜中了。传说中的白龙馆,传说中的馆主。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这位传说中的传说。 姬弘见她愣在那里,轻咳了一声,伸手将琉璃灯递到玲珑面前,说:“帮我拿一下。” 玲珑想着,好像没有一定要拒绝的理由,便默默地接了过来。琉璃灯明明握在手里,却一点儿重量都没有,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如果不是那紫色的光焰时刻提醒着玲珑,她肯定不会相信自己手里正提着一盏灯。 就在玲珑着迷地研究手中的琉璃小灯时,姬弘从胸前掏出一件东西,转身往屋子里走。他在书房正中的位置停下来,转身面对那座巨大的织云屏,招手示意玲珑也进来。她有些迟疑,但还是跟了进去。走到姬弘身边,玲珑下意识地偷眼去看屏风,屏面仍是那幅精美的云纹织锦,没什么异常,只是在紫色的光下越发美丽,让她开始怀疑那夜所见的屏风异象只是自己的幻觉。 玲珑现在看清了,姬弘右手拿着的,是一把小巧的素面团扇。他将团扇举到胸前,还未动作,就先伸开左臂,将玲珑向身后拦了拦,转头对玲珑说:“如果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