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走到水边,见湖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碎冰,她记得,自己脚上这双丝履是可以在水上行走的,于是大着胆子踏上一只脚去。 鞋尖才刚触到水面,周围的小块冰面就聚拢了,在她脚下紧紧推挤成一片结实的浮冰。她颤悠悠地又踏上一只脚,那冰面也随之向前推进,她有些战战兢兢,却又捺不住新奇,一路向前多走了几步。她回头看来时的路,却见身后的浮冰渐渐散开了,原来这冰面是随着她的脚步而起,走过便会消散。她尝试着轻轻跳起来,脚下的冰面纹丝不动,稳稳地承托着她。 玲珑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凉亭,不明白它为何形单影只地立在水中,她有些好奇地向那边走去。踏上凉亭,她回身看,刚刚还在承托她的冰面已经散开了。这亭子有八根玉柱,每根柱下都蹲着一只玉兔,守望着一方水面,唯有一根柱下空荡荡的,玲珑明白了,这必是院里那只兔子原本蹲坐的位置。 她抬头,见每只檐角都挂着一只白玉铃铛,小巧可爱。玲珑绕着亭子转了两圈,除了玉兔,没看出亭子有什么特别的。玲珑想回去了,她想,也许姬弘去了储藏间,或者在花园里。她正要大步穿过凉亭往岛的方向走,才到亭心处,便觉得天旋地转。她用力地眨眼,再睁开时,眼前的一切都变换了。 “玲珑,你怎么来了?”听见姬弘的声音,她回过神来。环顾四周,玲珑正站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而廊外是破落的小院,看起来甚是萧索。她转身,见墙上挂着一轴画卷,画上一片无边的湖水,湖中有座岛屿,岛前则点缀着一只小小的白玉凉亭。她忙转身想问姬弘,却见他坐在一幅青纱制的帘幕后,招呼她过去。 “你继续说吧。” 见姬弘对着帘幕外的虚空处说话,玲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听见了另一个声音,气若游丝,让她毛骨悚然。 “馆主若肯助我,我下辈子愿做牛做马,报答馆主。” 她忙跑向姬弘,他拉她坐在身边。玲珑透过帘幕,见前面有个人影。她又低低地伏下身子,从帘幕下面看出去,却发现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玲珑赶忙坐直了,一手扯住姬弘的衣袖,仿佛这样能少些恐惧。只听姬弘嗤笑道:“你执念深重,以致死后不得往生,哪里来的下辈子?” 对方愣住了,久久地沉默。 玲珑清了清嗓子,小声问姬弘:“他是鬼吗?” 他肯定地点头,转头安慰道:“有我在,别怕。”姬弘冷冷地对着帘外说:“说吧,你是何人,所求何事?” 玲珑壮着胆子,透过朦胧的青纱打量那个人影,只见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眉眼清秀。他张口诉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微弱破碎:“在下名为傅一川,原是长安人氏。我与邻家的坠儿妹妹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已有婚姻之约。谁料当年,奉王命远征高句丽,我家中无钱打点,竟被征入军中,因而未能成婚。离家前我向坠儿发誓,只待来年大军凯旋,便娶她过门。谁料北境严寒,我这一去,便无回还。但我心中放不下坠儿,故而流连人间。魂归故里,已是离家三年之后,却发现那片邻里宅院被富商收购,重建了新居,坠儿一家已不知去向。 “此后,我在长安城游荡,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今日进得白龙馆,只求馆主助我寻觅坠儿,以兑现我二人的婚姻之约。” 姬弘略一沉吟,说:“我可以帮你。” 玲珑有些不解,打断姬弘问:“找到坠儿有什么用呢,她也看不见他啊?” “鬼怪精灵,性都属阴,夜间可以显形活动,白日里则能力大减。”姬弘示意玲珑看廊外的天色,“我们现在看不见他,是因为太阳还没落山。” “他就和兔子一样?”玲珑明白了。 姬弘点头,接着转头对傅一川说:“我可以帮你。但作为报酬,待你心愿达成,神识既去,魂魄将收归白龙馆,永世为我所役使,你可答应?” “当然,当然。不论如何,我也只有魂飞魄散这一个结果,若馆主能帮我达成心愿,我自当以区区魂灵,献于馆主。”他欢喜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