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归辰刚走进电梯就听见了萧克舒的哭泣声。这哭声很克制,在一连串的抽泣中夹杂着几声冷笑,凄凉又阴森。被小提琴家满是老茧的手握住的时候,他只差一点就要把对方扔出去,但他忍住了。回到办公室,他关了窗帘,又看到茶几上的那个相框,那是萧克舒寄过来的合照,清晨刚刚收到,是萧克舒扬言要发在微博里的那张照片的实物版。   辛归辰把相框倏地升起到天花板的高度,再向墙角砸过去,就在相框即将落地时,他抬了抬手指,让相框进了垃圾桶。他觉得没必要生气。本来么,和萧克舒有什么好气的,无非就是被萧克舒多看了几眼,多摸了一手。   但“摸”这个字多少让辛归辰有点心烦意乱,由“摸”这个动作生成的记忆也多少有些不堪。辛归辰完全缓和下来才发觉,自己手腕上的表丢了,应该是在顶楼天台被萧克舒握住,他抽回手时被扯掉的。他仔细听了听天台的动静,确定萧克舒的哭声已经没了,才又去了顶楼。   天台的门大开着,辛归辰走到门口就后悔了。   罗意正站在他们刚刚拉扯过的地方,她手里拿着辛归辰的腕表,怔怔地看着他。辛归辰当即就要转身下楼,但来不及了,他被罗意的眼光抓得死死的。她的表情里带着一丝惊异、一丝歉意以及意味不明的端详。于是他只好坦然接住她的眼光,不动声色地立在她对面。   “辛博士。”罗意讪讪地,将手上的腕表递出去,“是你的手表吧?”   辛归辰接了表,“谢谢。”   “刚才我恰好上来……同事们说联图大厦顶楼的景观特别好,所以我来看看风景……谁知一上来就捡到了你的表。”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表?”   “我……”罗意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解释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我大概二十分钟之前……就在天台了。”罗意这次回答得老老实实,接下来她当然不忘宽老板的心,“不过我刚刚在天台上一直都在打电话,根本没发现这里有其他人……我也没听见你们俩说了些什么。”   辛归辰盯住罗意,缓缓吐出三个字:“我们俩?”   罗意脸上一傻,真是一句一露馅。她原本的确是来看风景的,还拍了好些张照片。很快,她听到了辛归辰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天台没有别的出口,她只好站在一墙之隔的背面,被迫听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情深似海的诉苦和挽留,她听得又惊又楞,几乎动容。辛归辰离开后,她又听那小提琴家哭了好几分钟。等那人哭够了走了,她正准备下楼,却在拾起手表的瞬间,迎面撞上了辛归辰。入职日如此流年不利,她始料未及。   辛归辰戴上手表,对罗意说,“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是假的。”   “当然。”罗意忙不迭点头,“我什么都没听到,就算听到了也不记得。”   辛归辰很轻微地扬了扬嘴角,表示满意。他刚转身,又回过头来说,“公司里经常有流言,说老板是……喜欢男人。你最好不要参与这些八卦。”   “我这个人向来最不喜欢八卦,况且我可以作证,老板并不喜欢男人。”话刚出口罗意就知道自己似乎又说错了,她心里一乱,没头没脑地多来了句,“老板当然是喜欢女人的。”   罗意看见辛归辰那张不带任何波澜起伏的脸上,此刻涌动着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只是睫毛的一张一弛,眉间不易察觉的褶起。然后他嘴唇微启,半晌才说:“罗意,你别自作聪明。我辛归辰——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这话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一字一句都像是在郑重反击。   “辛博士……”罗意窘在那里,彻底语塞。辛归辰认真有力的注视让她紧张起来,她真有点担心就此丢了刚到手的工作。   辛归辰恢复了那张扑克脸,眼神沉稳下来,直直地看着罗意,严肃地说,“我不喜欢任何人。”   罗意马上读懂辛归辰的潜台词,她看到那张脸上每个细节都写着漠然、傲娇,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自负和优异做出宣告:我自恋。这很合情合理,辛归辰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他只爱自己。过分杰出、卓越无双的人,很难有与之相配的另一半,因为他配任何人都嫌低就,自恋是最实际不过的选择。自恋,也意味着不必对着另一个人浪费情绪和真心。他那张扑克脸就是证明。   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罗意不知怎的想笑。她硬把笑意憋回心里,再转化成一个赞赏的眼神,“辛博士,你放心吧,我明白。”   “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祝你工作愉快。”   “谢谢。”   辛归辰转过身,朝前走了半步,定住了。罗意顺着他的侧面看过去,看到了小提琴家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