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绯绡带他去厨房中煮了锅开水,在沸腾的水花中,金黄色的猫咬断了自己的一截尾巴,将血水尽数洒在滚水中。 原来被金华猫变成妖怪的人,只能吃掉它的血肉才能复原,绯绡的丹药也只能暂时抑制住夏芸云体内的妖性而已。 猫蹲在灶台前一声不吭,痛得浑身发抖,也毫不退缩,直至鲜血和毛发熬成了一碗浓腥的汤。 绯绡抚摸着它颤抖的身体,低声问:“你是爱她的吧?所以才能忍受这样的痛?” 猫凄厉地高叫,蜷成了一团。 王子进见它可怜,撕下一片衣袖,将它的断尾处仔细包好。 “妖怪们都很可怜,为了那点微薄的爱,它们付出的往往比人类要多很多。”绯绡叹息一声,单手抱起了猫。 “绯绡,你……”王子进见他触景生情,好奇地问,“……你是不是也爱过谁呀?” 绯绡眼风如刀,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将热腾腾的汤盛入碗中递给他,“子进,该你这个神医出场了,让夏芸云恢复原状吧。” 王子进捧着汤碗,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绯绡白衣翩翩,抱着猫走出了厨房,身影如夜雾般消失在月光中,只有袅袅余音在风中回荡:“你天天吃喝玩乐,不事生产,也该帮我赚点银子了!” 他吓得紧紧抱住了碗,迈着小步向夏家的主屋跑去。 时隔月余,夏家荒废已久的后院,终于有工人踏足开始了修葺和整理。 而那幢古怪的木屋,很快就成了工人们休息的地方,夏日里的怪谈传说,也随着乍起的秋风,被人们忘到了脑后。 夏家芸娘又变成了昔日那个活泼美丽的少女,只是闲暇之时,她总抱着一只彩球沉思,似在怀念远去的故人。 但她有所不知的是,高高的围墙之外,新的传说正在夜幕下上演。 夜晚的东京城火树银花,如天宫般缤纷炫目,一个身材颀长、双眼微微上挑的俊美男子信步走进了花街。 沿街叫卖新酒的花娘娇俏美丽,她们在这繁华城市中,宛如海浪中翻飞的泡沫,这一刻还缤纷耀眼,下一刻可能就已化为飞烟。 “这位公子,要买酒吗?”一个身穿蓝色衣裙,梳着丫髻的小花娘袅袅婷婷地走到他身前。 她头上簪着黄色的鲜花,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抽芽的嫩柳般鲜嫩可人。 “怎么卖呢?”他被她俏丽的脸庞勾起了兴趣。 “看在公子人才出众的分儿上,我这酒就不要钱了,只需您身上一个物事交换。”小花娘朝他抛了个媚眼,风情无限。 他很少碰到这样的好事了,这坛酒怎么也值二两银子,而这卖酒的姑娘,也刚好是他喜欢的那种。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带着体温的锦帕,递给了娇美的少女,少女微笑着接过手帕,将酒坛放到了地上,大方地挽起他的手臂,走入缤纷灯火中。 而在灯火阑珊处,一个身穿白衣的美少年,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他姿容出众,双眼如丹凤,散发着亦男亦女之美,但那眼神却冰冷如刃,看着远去的男人,像是在看一个已死之人一般。 月脸善变,十几天后,圆满无缺的明月,就变成了一弯玉钩。 王子进和绯绡坐在茶舍中,一边赏月喝酒,一边听口沫横飞的说书人讲述着东京城中的怪谈传奇。 “各位看官客人,今晚我要讲的故事,是关于一位姓苏的郎君的。”他打了两下响板,成功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绘声绘色地说,“这苏郎生得一表人才,难得的是品行端正,还觅得一门好亲事。可哪知就在前几日,他居然在自家被咬断了脖子,气绝而死……”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翘首以盼地等他再说下去。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尸首旁还被放了几个账本,皆是他之前作恶骗人家财的记录,原来这看似相貌堂堂的君子,竟然是个专门骗女人的骗子……” 王子进听到此处,诧异地看向绯绡,只见他正专注地吃烤鸡腿,根本就把这桩惨剧当耳边风。 “是你做的吗?”他凑过去,低声问。 “我对此事一无所知。”绯绡笑嘻嘻地看着他,“子进,倒是如此闷热的夜晚,你忘了曾经的许诺了吗?” 王子进只能万般不愿地拿起蒲扇,为他扇起了风。 喵——夜风清凉,一声猫叫轻轻回荡。他忙抬起头,只见茶舍之外的空地上,正匍匐着一只浑身金毛的猫。 “金奴儿?”王子进忙呼唤它。 猫碧绿的双眼宛如翠宝,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轻灵地蹿到了树上。繁茂的枝叶隐藏了它金色的身影,只有断了一截的尾巴悬在半空,缓缓轻摆。 “不知此后,又会有谁的脸,如月影般神秘莫测。”绯绡仰头望月,似看透了这大千世界,“人心不足,这种事古往今来从不罕见。” “别担心。”王子进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用力扇起了扇子,将阵阵凉风送到绯绡身前,“反正那些贪心的人,终将被他们的欲望杀死!” 绯绡一愣,似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轻笑着将一杯酒递到了王子进面前,王子进放下扇子,伸手接过,两人就在月色下对饮起来。 正是,花在杯中,月在杯中,月光如水水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