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没有计划任何旅行,他不想出门。唯一需要走路的情况是到楼上的卫生间或者去睡觉,除此之外他对所有事都提不起兴致。他渴望平静,为了打发走伯纳黛特,他只好吃下她做的饭,打断她喋喋不休的唠叨,偶尔还读一读她的传单,但他真心希望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他。 可她却有股锲而不舍的劲头。有时候亚瑟会来应门,但其他时候他只是在床上翻个身,用毛毯蒙住脑袋,或者直接进入石像模式,但她始终没有放弃。 这天早上晚些时候,伯纳黛特仿佛感应到了亚瑟的召唤,便不失时机地过来按响门铃。亚瑟站在餐厅里,心情矛盾,不知道要不要去开门。空气中充满培根、鸡蛋和新烤的面包香,邻居们大概都在吃早餐,这时门铃再度响起。 “她丈夫卡尔前不久才去世。”几年前,看到伯纳黛特在本地教堂义卖会的一个小摊前卖蝴蝶小面包和巧克力蛋糕时,米莉安这样对他说,“我觉得失去亲人的人只有两种可能。有些人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有些人却放下包袱继续生活。那个红头发的女士属于后者,她每天忙个不停,过得很充实。” “你认识她吗?”亚瑟问。 “她在村子里的窈窕淑女时装店上班,我在那儿买过一条深蓝色的裙子。她对我说,为了纪念丈夫,她决定用自己的烘焙手艺为其他人做点事。她说当人们疲惫、孤独、伤心或者只是感觉无力的时候,食物就是最好的安慰。她把悲痛转化为帮助别人的动力,我觉得这是非常有勇气的举动。” 从那以后,亚瑟对伯纳黛特的关注增加了几分——在学校的夏季博览会、在邮局、在她自家的花园里穿着便袍修剪玫瑰。他们见面时会彼此打声招呼,但仅此而已。有时候,他看见米莉安和伯纳黛特在街角聊天。她们有说有笑地谈论天气,或者评论今年的草莓有多甜。伯纳黛特声音洪亮,在屋里都听得到。 伯纳黛特也参加了米莉安的葬礼。亚瑟隐约记得她来到自己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她说。而亚瑟实在想不到自己会有什么有求于她的。从那以后,伯纳黛特便开始频繁光顾他的家。 起初他对伯纳黛特的殷勤感到厌烦,甚至愤怒,后来他开始担心伯纳黛特看上了他,说不定想和他搭伙过日子,他绝对没有这种想法,米莉安之后他不会对任何女人感兴趣。但几个月来,伯纳黛特始终在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希望发展其他感情的意思。说白了,亚瑟并没有那么特殊,伯纳黛特也并非只敲了他一家的门——村子里的寡妇和鳏夫都得了她的恩惠。 “洋葱肉饼。”打开门的一刹那,伯纳黛特高兴地说,“新鲜出炉的。”随后她端着馅饼就走进了门厅。她用手指在暖气片上面的架子上摸了摸,发现并没有尘土,不由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她仰起脑袋在空气中闻了闻,“屋里有股霉味儿,你家里有空气清新剂吗?” 亚瑟头一回见到如此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感觉既可气又无奈,而与此同时,他又乖乖地取来了空气清新剂。几秒钟后,屋里已经充满了令人腻味的薰衣草香。 伯纳黛特径直来到厨房,把馅饼放在案台上。“厨房装修得可真漂亮。”她说。 “嗯。” “厨灶尤其高档。” “嗯。” 伯纳黛特在各个方面都和米莉安截然相反。妻子纤瘦,伯纳黛特丰满。她的头发染得跟邮箱一样红,指甲上镶着人造小水钻,一颗门牙微微泛黄。她说起话来震耳欲聋,像一把弯刀劈进死寂的房子。亚瑟在口袋里紧张地拨弄着那条手链,自从昨晚与梅赫拉先生通话之后,他就一直把它带在身上,还把每颗挂坠都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