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银台前,露西一直努力克制,然而当她来到停放购物车的地方时,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一次又一次猛推购物车,想把它插进回收的队列,可每一次都被绊在外面。一怒之下,她放弃了锁槽中印有白色约克郡玫瑰的代币。一个脖子跟她的腰一样粗的男人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擤了擤鼻涕,回家之后喝掉了半瓶伏特加。 从那以后,她又把自己的姓氏改回了佩珀,露西·佩珀比露西·布兰尼根听起来舒服多了。她默默而迅速地把安东尼的东西全都清理出去,同时把那些推销婴儿奶粉的广告传单、尿不湿代金券和防溢乳垫全都丢进了分类回收桶。露西·佩珀,从出生就伴随她的名字,给了她力量,也给了她面对生活的勇气。 现在,她又回到了自己长大的地方。在这个家里,爸爸妈妈曾经为她换过上千次的尿不湿。想到这里,她心田里忽然涌过一阵暖流。她笑了笑,按响了门铃。透过菊花图案的门玻璃,她看到爸爸的外套挂在走廊里。门垫上放了一堆邮件,奇怪,爸爸怎么没把它们捡起来呢? 她又按了次门铃,同时抓起门环敲了敲,没有回应。 抬起头,她看到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她沿着房子一侧的小道绕至屋后的花园,可她仍然没有看到爸爸的身影。 阳光迫使她眯起了眼睛。也许,如果能找到爸爸,她可以说服他到花园里晒晒太阳,今天的天气格外怡人。 她提前一个小时下了班。这天是学校举行运动会的日子,她本该待在学校,给受伤的学生贴点膏药,或者帮助倒橙汁。然而,当她看着孩子们用勺子端着鸡蛋踉踉跄跄地奔跑时,心里却迫切地希望见到爸爸。妈妈走了,丹远在澳大利亚,爸爸是她唯一的家人。接力赛在欢笑声中开始时,她假装头疼,开车离开了学校。 她踮起脚尖,双手在额头遮住光,趴在后窗上向屋里望。弗雷德里卡看上去无精打采,叶子微微有些卷曲,这是爸爸特别钟爱的一盆植物。 这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际——他可能死在家里了,说不定他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或者像妈妈一样死在了床上?他也可能滑倒在浴室无法动弹。上帝呀!她开始慌了,转身跑回到前门。 “你有什么事吗?”对面花园里的一个男人喊道,是那个头上扎着大手帕的邻居。露西以前见过他,他靠在自己的刈草机上,手里好像端着一个口朝下的棕色小碗。 “我来看看我爸爸,可是屋里没人答应,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你是特里对吧?”露西左右瞅了瞅,走过了马路。 “我是特里。别担心,你爸爸今天早上拖着行李箱出门了。” 露西捋了捋头发,惊讶地问:“行李箱?你看清楚了?” “嗯哼。我觉得他应该是去了那位女士的家,就是那个头发跟覆盆子一样红的女人。” “伯纳黛特?”露西有一次曾在厨房里见过那个女人,她当时就坐在餐桌前妈妈的位置上,她给爸爸做了香肠卷。露西不会做饭,她只会把现成的东西放进微波炉或者烤炉里加热。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他们上了一辆车,开车的是个年轻人,一只眼睛被头发遮着,我都担心他看不到路。” “我爸爸说他要去哪儿了吗?” 特里摇摇头,“没有。你是他女儿?你的眼睛倒是跟他挺像。” “是吗?” “嗯哼。他没说要去哪儿,你爸爸这人不太爱说话,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