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正是这个原因我才不愿意把戒指拿去修改。不,亲爱的妈妈戴着它时是什么样子,我就要它是什么样子:如此既华丽又矜持。多么清晰的一条讯息:这是一份传家之宝。我们可不是普通的有钱人,而是世代富贵的大户人家。 我伸出手指,很随意地瞥了一眼,好像我已经忘记了手上还戴着那么大的一枚戒指,“呃,我明白。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戒指了。”斯宾塞说,“您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十月十六!”我微笑着对她说。若是埃莉诺亲眼看到这个娇羞的新娘在这里信口开河,她一定会歪着脖子,搬出她最拿手的“你不吹牛会死啊?”的笑容。可接着她照例会提醒我,虽然十月并不是一个多雨的月份,但当日的天气状况还是很难预料。万一真的下雨,我是否有后备计划?当初她结婚的时候曾特意准备了一个大帐篷,尽管最终并没有用上,但仅仅预订费就花了一万美金。像这种虚虚实实的趣闻逸事,在埃莉诺身上可谓数不胜数。 我向后推开椅子,“我该回去工作了。” 斯宾塞像只兔子一样从椅子里跳出来,并伸出手。“谢谢您,蒂芙阿尼,呃,不,我是说――”她捂着嘴笑了笑,“阿尼。不好意思。”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带发条的玩具娃娃,需要伸手到背后拧几圈金色的钥匙,才能做出问候、微笑以及其他合乎礼仪的反应。临别之际,我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等到纪录片完成的时候,当镜头推近,聚焦在我那痛苦而又坦诚的脸上,关于我是谁,以及我做过什么的一切疑团,都将烟消云散。到那时,斯宾塞就再也不会记错我的名字了。 八九年级[① 美国的初中为7~8年级,相当于中国的初一、初二,高中为9~12年级,相当于中国的初三到高三。因此八九年级之间也就是美国的初中升高中年份。 ]①之间的那个夏天,我的耳朵里几乎只有“美恩兰”这三个字,这全要拜我的妈妈所赐。她把费城这个所谓的富人区吹得天花乱坠。她说那个地方“�J得很”,去那儿上高中,我将有机会体验另一种人的生活。当时我并不知道“�J”是什么意思,只能从她夸张的语调大致推测。因为它和布鲁明戴尔百货公司里的女售货员怂恿她买一条特别昂贵的羊绒围巾时所用的语气一模一样。“您围上它显得特别富态。”富态,真正有魔力的字眼。妈妈戴着那条围巾回家后,爸爸火冒三丈,气急败坏地抓起围巾在脸上一通揉搓。 从幼儿园起,我上的一直都是天主教的女子学校,而且在一个离边境只有十五英里左右的小镇上。可想而知,那里全无美恩兰的贵族气。但我成长的地方也并非什么贫民窟,我们那里充斥着病态的中产阶层,周围尽是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俗不可耐的邻居。我不知道当时就是那样的风气,不知道金钱可以彰显一个人的地位,越是有钱,地位就越高。我以为富有就是闪亮的红色宝马轿车(租来的)和有五间卧室的大套房(抵押过三次)。五间卧室,实际上我们家连假装富有的资本都没有。 我真正的教育始于二��一年的九月二日,那是我入读布拉德利高中的第一天,这所学校位于宾夕法尼亚州的布林茅尔。一栋古老陈旧的大厦如今成了布拉德利英语和人文学科的教学楼。站在入口处,我因为紧张而汗湿的手掌拍打着橙色的阿贝克隆比费奇(AF)工装裤。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都是被大麻害的(或者你也可以像我的爸爸那样称之为“毒草”)。如果不是因为吸毒的事儿,此刻的我恐怕应该徜徉在圣特里萨山中学高中部的校园里。蓝色的苏格兰式短裙摩擦着我那因为在夏威夷泡了一个夏天的海水而变成黄褐色的双腿,但如此一来,我步入成年的第一天将变得黯然无色,至多是Facebook上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而我一生的存在也将仅仅体现在相册中的一系列照片上――在大西洋城度过的订婚周末,香草簇拥下的教堂婚礼,以及按照计划准时降生的小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