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开始给自己充电了。毕竟,谷歌再万能也需要准确的关键字才能搜索。现在你可以查找资料,看孩子需要怎样的帮助,或者搜索其他与你“同命相连”的人。这样你会感觉不那么孤单。诊断只是治疗的开始,而非结束,这是普遍的看法。 可你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你茫然、焦虑、不知所措。既然最主要的问题已经解决――确诊,而且那一串字母还能让女儿享受到所谓的“优待”――职业疗法、物理疗法,还有最古老的疗法――既然现在你有了明确的答案,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医生们就蒂莉的问题似乎很难达成一致。摆在面前的治疗方案、用药方法和膳食补充计划有几十种,每一种的拥趸都不少,但反对者更众。采取何种建议,相信哪位医生、网上留言板甚至某些边缘疗法的狂热推崇者,决定了她将服用抗病毒药、抗真菌药、抗菌药或是抗寄生虫药。看出问题了吗?甚至没有人知道你在跟什么战斗。 继续搜索,你会找到海量的页面,里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神奇疗法、邪门偏方、奇闻逸事和天方夜谭。试试排出她体内的全部金属元素?试试摘除她的扁桃体,或者把她放进高压氧舱?她的问题不仅仅在大脑,还在五脏六腑和皮肤。合理膳食,只摄入谷蛋白、奶和豆类。给她服用益生菌,以保持肠道菌落平衡。 每一个身体都相当于一个处方。你必须搞清楚什么成分不会破坏其平衡:适中的pH值,正常水平的神经递质,还有血液,干净的血液。搞错了,将会从里到外损害你的身体。什么样的诊断结果易于被我们接受?自然是越简单越好:肩膀过度紧张,结肠毒素过多,皮肤杂质过多。这些情况治疗起来更加有的放矢,有章可循。用草药给身体排毒即可。我们希望我们的血液能像水一样干净,也希望水能像血液一样纯洁。 有时候,出于某些连你自己都解释不清的原因,你在网上继续搜索。于是大把聚集了各种奇葩病人的网站便扑面而来,你看到了许多连医生都叫不出名字的稀奇古怪的疑难杂症。每一个患者都有说不尽的辛酸泪,道不完的血泪史:皮开肉绽、浑身流脓、处处结痂、又痒又疼。他们说这是一种新的病症,我们奶奶那一代时还没有出现过。它是由地里的农药和天上的飞机云引起的。这是我们自己的,至少在我们能告诉其他人之前是如此。 这些焦灼不安的受害者们提出了各种各样的建议:把小动物赶出去,即便你于心不忍。多喝混合型饮料,改变身体的pH环境,让血液呈酸性,在稀释的漂白剂中泡一泡身体。在曾经感染的地方查看有没有烂疮或溃疡。9岁时脚被钉扎过的地方,你以为已经好了?差得远呢。伤口周围的皮肤和肌肉向中间收缩,将感染部位封在了里面。这些可恶的微生物在你身上潜伏了许多年,随时都在伺机待发呢。现在是时候把它们从你身体里清理出去了。要是你吞下点黏土,说不定能吸收部分毒素。要是喝点双氧水,或许能彻底净化你的身体。 再过一周,害虫防治公司的人就能把活干完了,到时这一切就都结束啦。等他们来喷药时,你们照例会像第一次那样暂住到酒店里。钱如流水一般从你的指缝间流走,这种情况谁都不喜欢看到――一家四口硬挤在一个房间里,早上在陌生的床上醒来,还要送孩子们去上学。但这总好过让孩子们睡在依旧充满杀虫剂味道的床垫上,好过在你清理掉凝结在地板上的白色有毒粉末之前,就带她们回家。 你着意挑选了几件衣服:你自己穿的内衣裤,蒂莉的衬衫。劳动布裤子在烘干的时候裤腿与床单绞在了一起。你使劲往外拽,就像野餐时玩拔河比赛。 乔希的衣服也在这里,和其他人的衣服混在一起,但你不打算替他拿。他要穿就自己来拿好了。你惊讶地记得,曾几何时,你总会特意为他做些事情。真是悲哀,或许有朝一日你能重新找到那种感觉,但那不可能是现在。你心里发慌,感觉像在经历一场随时都可能丧命的瘟疫,比如黑死病,或者1918年的西班牙流感。你很清楚,瘟疫期间每个人都只能靠自己。 “我也是。”你心里想,“我也想。”可你是什么,想什么,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