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前所未有地昏暗,寂静。 我忽然停下来:不行,我做不到。我到底怎么想的啊? 了断。 不只如此,还有别的事。我还记得和凯蒂最后一晚的情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们都知道。那个决定令我们颓丧万分,因而个个无精打采,说话如同耳语。我们有机会最后单独相处一个小时,就我们俩。我曾想爬上床和她躺在一起,搂住她骨瘦如柴的身体;可即便啜饮着痛苦的鸡尾酒,时间还是匆匆地过去了。每一次呼吸都给她带来难以想象的疼痛,而疼在她身,痛在我心。 照顾好他们。她拉着我的手,轻轻说道。我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说到这里她竟咧嘴一笑,一缕空气颤抖着从口中呼出。没有我他们恐怕会无所适从。帮帮他们。 而当时我的原话是:谁又能帮我呢? 想到这里我一阵羞愧,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句谎话。之后便换作强尼和孩子们与她道别。 我已经知道。 我抓紧纸板箱,艰难地爬上楼梯,任凭板箱一路磕碰着早已磨损严重的楼梯边缘。在凯蒂和强尼的卧室,我停住了,忽然有种不忍心闯入的感觉。 帮帮他们。 强尼上次和我说什么来着?每次只要看一眼她衣柜里的衣服…… 我嗓子里一阵难受,径直走进他们的衣帽间,打开灯。强尼的衣服全都整整齐齐地放在右边,凯蒂的衣服在左边。 看到她的遗物,我又差点失去勇气。我的膝盖松软无力,双脚站立不稳。我勉强撑开一个纸板箱,用胶布封住底部,放在我身旁。我抓起一堆用衣架撑着的衣服,一屁股坐在冷冰冰的硬木地板上。 全是她的毛衣,有羊毛的、高领的、V领的。我一件一件小心叠起来,仿佛对待极为神圣的东西,充满恭敬。我不忘闻一闻残留在衣服上的她的气味――薰衣草和柑橘。 我的心情并没有大起大落,直到那件已经洗过无数次乃至松垮变形的华盛顿大学运动衫映入眼帘。我终于忍不住了。 回忆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们在凯蒂的卧室里收拾着准备上大学的东西。这一刻,两个18岁的少女已经梦想了许多年,她们整个暑假都在谈论这件事。我们不断修改梦想,直到它无比灿烂耀眼。我们打算加入同一个女生联谊会,将来都要成为著名的记者。 他们一定会要你的。凯蒂悄悄告诉我。我知道她有些害怕。这个在学校向来默默无闻的女孩儿还缺乏自信,以前她的同班同学甚至搞错她的名字,把她当成卡特叫了好几年。 你不参加我也不参加,懂吗? 这一点凯蒂始终不明白,或者说不大相信:在我们两人之间,我需要她胜过她需要我。 我把运动衫叠起来单独放到一边。这一件我要带回家去。 这一夜,我就坐在我最好朋友的衣帽间里,回想我们的友谊,把她的一生装进一个箱子。开始的时候我还努力保持坚强,可是后来这种努力让我头痛欲裂。 她的衣服就像一本记录着我们生活的剪贴簿。 最后,我找到了一件在20世纪80年代末就已不再流行的夹克衫。那是我用我挣来的第一笔收入给她买的生日礼物。至今垫肩上的金属片还闪闪发亮。 你怎么买得起啊。她把这件紫色的双排扣夹克从盒子里拿出来时惊讶地说。 要不了多久就买得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