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嗯,你一定行的。我怀孕了,以后会越来越胖的。 生完孩子你一定要到纽约找我,到时候我给你买些最时髦、最漂亮的衣服…… 我站起身,把夹克抱在胸口;随后下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客厅的音响中传来麦当娜的歌声。我驻足聆听,突然想到我把午餐的碟子落在柜台上了,晚餐时的外卖盒子似乎也该扔进垃圾桶。可当音乐贯穿我的身体,把我带回过去的美好时光时,我哪里还有工夫想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风尚》[?《风尚》:麦当娜的经典舞曲。 ]。我们曾经穿着正装跟着这首曲子跳舞。我走到播放器前,把音量调大,好让我在楼上也能听到。抓住这短短的一刻,我闭上眼睛舞动起来,双手提起她的夹克,想象着她就在这里,臀部碰撞着我,笑得合不拢嘴。跳了一会儿,我又继续回去干我的活儿。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凯蒂衣帽间的地板上,身上穿着她的黑色运动裤和那件旧运动衫。旁边的酒杯倒在地上,已经摔碎。酒瓶里空空如也。难怪我头晕目眩,还恶心得想吐。 我挣扎着坐起来,揉出垂进眼睛里的头发。这已经是我在凯蒂家的第二晚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她的半个衣帽间已经被清空,墙边已经摆了六个箱子。 在破碎的酒杯旁边,凯蒂的日记静静躺在地板上。这是她生命最后几个月的全部记录。 总有一天,玛拉会回来找我的。凯蒂把这本日记塞到我手里时说。她看日记的时候你要在身边陪着。还有我的两个儿子……万一哪天他们不记得我了,就给他们看看这里面的话。 楼下的音乐还在继续。我醉得不省人事,整夜都忘了关。此时正播放着普林斯[?普林斯:人称王子,20世纪80年代美国最著名的歌手、流行音乐家。 ]的《紫雨》。 我爬起来,只觉得轻飘飘软绵绵的,但至少有些事已经办好了。这样强尼度假回来应该会轻松些。清点遗物是件折磨人的事,他没必要遭这份罪。 楼下,音乐声戛然而止。 我眉头一皱,转过身,但我还没有来得及走出衣帽间,强尼已经出现在门口了。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他冲我吼道。 我大惊失色,愣在原地,只拿眼睛盯着他。他们这么快就从考艾岛回来了? 他的视线越过我,落在墙边的那一排箱子上。箱子已经封好,并贴了标签,比如:凯蒂的夏装、秋装、冬装、杂物等。 我看出了他的痛苦,以及他如何在随后跑上来的孩子们面前强装镇静。我走过去抱住他,同时也等待着他能抱住我。可他无动于衷,我只好悻悻地退开,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我知道你肯定受不了――” “谁让你到这儿来的?谁给你权利把她的东西装箱打包了?它们是垃圾吗?”他的声音微微发抖,“你身上穿的是不是她的运动衣?” “我只是想帮忙。” “帮忙?地上的酒瓶子,柜台上的饭盒,这些也是帮忙?开那么大声的音乐也是帮忙?你倒是好心把她的衣服全都收起来,但你想过没有,我回来看见一个空空的衣橱难道会好受到哪儿去吗?” “强尼――”我向他伸过手去,可他用力把我推到了一边,我手中的日记本也差点掉落。 “把它给我!”他干巴巴地说。 我把日记抱在胸前,向后退去,“她把它托付给我了。玛拉看的时候我要在旁边陪着。这是我答应凯蒂的。” “她在你身上犯过不少错误。” 我使劲摇摇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一时半会儿还厘不清头绪,“我替你收拾衣橱也错了吗?我以为你――” “塔莉,你从来都只为自己考虑。” “爸。”玛拉将两个弟弟拉到自己身边,“妈妈可不想看到你们――” “她已经不在了。”他严厉地说。我看得出这几个字对他的伤害有多严重,看得出悲伤如何扭曲了他的脸。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轻叫着他的名字。他误会了。我是真心想要帮忙的。 强尼不再继续逼近我,他一只手插进自己的头发,扭头看着一脸茫然又略带惊恐的孩子们。“我们搬家。”他说。 “什么?”玛拉震惊得目瞪口呆。 “我们搬家。”强尼重复说,这次他的口吻更加不容违抗,“搬到洛杉矶,我在那儿找到了新工作。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开始,这里没有她我住不下去。”他指了指卧室。他甚至不敢向床上看一眼,反而看着我。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 他干笑几声,“你当然什么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她住过的地方我住不下去。” 我又朝他伸出手。 可他躲开了。 “你走吧,塔莉。” “可是――” “走吧。”他又说了一遍,而且以毋庸置疑的口气。 我拿着日记本,从他身旁缓缓走过。我蹲下来紧紧搂住两个小家伙,在他们胖嘟嘟的脸蛋儿上吻了吻,努力把他们的样子刻在我心里。 “你会来看我们的,对吗?”路卡怯怯地问道。多可怜的小家伙,他哀怨的语气令我心如刀割。 玛拉抓住我的胳膊说:“让我和你一起住吧。” 身后,强尼连连苦笑。 “你该和家人们在一起。”我轻声回答。 “这已经算不上家了。”玛拉眼中含满了泪水,“你答应过妈妈会照顾我的。” 我不能再听下去了。我不顾一切地把玛拉搂在怀中。她被搂得喘不过气,轻轻挣扎了几下。松开我的教女,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凯蒂的家。泪水模糊了双眼,我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