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利听到浴室里的水龙头开始哗哗冒水。
“好极了。”他说着跳下床来,抓起米莉安扔在地上的包,又跳上床去。
他再次谨慎地朝浴室门口瞥了一眼。米莉安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来,自己染发可没那么容易。她得一遍遍地洗,一遍遍地梳,还要耐心等待。
于是,他开始放心地翻起米莉安的包。
他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摆在床上。润唇膏,扎头绳,一个浑身伤痕累累、仿佛在碎木机中走过一遭的小MP3播放器,两本庸俗不堪的言情小说(一本封面上印着一个金发碧眼的鲜肉小帅哥,另一本上则印着一个留着黑色山羊胡子的性感型男),一盒克拉克牌冬绿口香糖(冬绿是他妈什么玩意儿,他一点都不知道),一个给宠物狗用的玩具,样子像个正吃松果的小松鼠,用力一捏会发出叽叽哇哇的声响。他还没有来得及细细研究那小东西,便被接下来现身的各式武器给吸引住了。一罐防狼喷雾,一把蝴蝶刀 ,又一罐防狼喷雾,一颗手雷――
“我靠!”他惊得不由吞了口唾沫,连忙战战兢兢地把手雷放在身后的枕头上,而且确保它放得稳稳当当。他喘了口气,随后继续在包里翻找。
终于,他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米莉安的日记。
“找到了。”他心里激动地说。
那是一个黑色的日记本,塑料封皮上布满刻痕。本子胀鼓鼓的,仿佛里面长满了肿瘤,当然,不是血,而是文字的肿瘤。他迅速拿在手中翻了翻:页面破旧,有些还折了角,字体五颜六色,红的、黑的、蓝的。有用记号笔写的,有用圆珠笔写的,有用水笔写的,居然还有用蜡笔写的。每一页上都注有日期,每一页都以“亲爱的日记本”开头,以“爱你的,米莉安”结尾。
“你什么情况?”米莉安忽然问。阿什利吓得差点尿出来,做贼心虚的他胸口怦怦直跳,无比忐忑地抬起头。他以为米莉安就站在他旁边,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她还老老实实地在浴室里染她的头发,刚才那一声是隔着门喊的。
他深吸口气定定神儿,“什么……我什么情况?”
“你是哪里人?干什么工作的?你就直说你是什么人吧?”
他翻到日记的前面部分。
“呃,”他努力集中起精神,“我是宾夕法尼亚人,是个……嗯……是个旅行推销员。”
“鬼才相信。”她喊道,“我还是马戏团里的猴子呢。”
“我可从来没跟猴子滚过床单。”
他向后翻了几页,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日记内容。看着看着,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嘴唇开始发干,心跳开始加速。这不奇怪,可是……他又翻了十来页,如饥似渴地看了下去。他的嘴唇微微嚅动,默读着日记里的内容――
就像妄想用一枚硬币使火车出轨,或者想一脚把海浪踹回到大海里,我干的这是件蚍蜉撼大树的事儿。我无能为力,什么都阻止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下一页。
命中注定的事儿,谁也改变不了。
下一页。
我是人们生命尽头的旁观者,只能看着他们走完最后一程。
下一页。
布伦・爱德华兹摔断了髋骨,死在阴沟里。他的钱包里有两百块钱――今晚我可以改善下生活了。
下一页。
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下一页。
亲爱的日记本,我快写不下去了,如果某一天我忽然停了笔,你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下一页。
亲爱的日记本,今天,我又做了同样的事。
这时他看到丢在一旁的包里有另外一样东西露出个头,抽出来后,却发现是个小小的日历事件簿,时间有将近一年之久。
“我也是宾夕法尼亚人。”米莉安在浴室里大声说。
“好极了。”他一边敷衍,一边随手翻阅着那个事件簿。大部分日期都是空白的,可是其他的?其他的日期上面记有名字、时间,还有一些诸如星星、叉号、美元符号之类的标志。
此外,还有死亡原因。
6月6号,里克・斯瑞尔比 / 下午4:30 / 心脏病发作
8月19号,欧文・布里格姆 / 凌晨2:16 / 肺癌
10月31号,杰克・伯德 / 晚上8:22 / 饮弹自杀
等等等等。
“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没有?”米莉安问。
阿什利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日历事件簿掉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到了米莉安怒气冲冲的眼睛,她的目光在他、他旁边的日记、枕头上的手雷和丢在一旁的挎包之间转了一个圈。
“你听我解释。”他急忙说,但米莉安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打断的呢?用拳头。一拳打在嘴巴上,下嘴唇登时破裂,牙齿咯咯作响。阿什利吃了一惊,尽管他不该吃惊的。米莉安已经在外面浪迹多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她学会了如何出拳。不过从她眼上的瘀痕判断,她还学会了挨打。
“你是警察,”她说,“不,不会是警察。”
“我不是警察。”阿什利捂着淌血的嘴角,喃喃说道。拿开手掌,嘴角上是一条红色的溪流。
“你是个跟踪狂,是个变态。”
“我从弗吉尼亚州开始就一直跟着你。”
“那我说对了,你就是个跟踪狂,是个变态。算了,你给我滚。”她推了他一把,收拾起她的书、本、防身工具、各种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一股脑儿全都装回到挎包里。阿什利抓住她的手腕,被她抬手挣脱。他又伸手来抓,结果被她反手一巴掌抽下了床。
等阿什利恍过神时,却发现门是敞开着的,米莉安已经不见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