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尸体的破事儿已经处理干净了,想来还是卫泽靠谱。宋昌抱着她的小算盘算着来往的账目,这些日子酒馆的生意冷清了许多,没了平日里的喧闹,酒馆里安静得紧。 宋昌算出一个错漏来,扬声道:“卫泽!卫泽,快些来,帮我瞧瞧这个……” 迟迟没人应她,宋昌顿了顿,不太在意,落笔的时候却突然想起卫泽昨晚说的话,心底猛地一沉, 手指骤然收紧。 宋昌从发髻上拔下那只簪子,捻诀,簪子化做妙龄少女在柜台下钻出来,宋昌道:“去找卫泽,”又拿出一支卫泽用过的毛笔在少女鼻子前晃了晃,少女便跑出去了。 没了嬉皮笑脸的卫泽,客人都能感觉到酒馆里的压抑,往日宋昌还会逗弄两句,不曾想今日连宋昌也冷着一张脸。果然生意不好,绕是再开阔的老板娘也笑不出来。 卫泽是神族人,往前也会离开一段日子,总是和她说几日就能回来,他也确实守信,从没失约过。宋昌头一次觉得心慌,可她又觉得好笑,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是卫泽突然闯进她的生活里,和她相依为命的生活在一起。 他来得猝不及防,走得也无声无息。 宋昌又抽出灵力,将衣襟上的扣子,手腕上的镯子,小指上的指甲都化做春风,捻诀,灌注灵力,她们嬉笑怒骂,活灵活现,轻快地飞出酒馆,皆去寻卫泽。 宋昌颤抖着手指,都握不住笔了。她按捺着心底的恐慌,想去落笔,却在那一瞬间,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 卫泽,怕是不会回来了。 细细想来,在此之前,她都从来没有想过,没有卫泽会如何。 在她的印象里,有宋昌的地方就有卫泽,风情泼辣的宋昌,俊俏阴痞的卫泽,他们总在这里,守着这座酒馆日复一日地过活。她以为她会一直在这里,和卫泽一起,守着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踏进酒馆的门,宋昌迅速抬头,隐隐的期待,在看见来人的时候,眼底的光又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那人一件长衣白袍,从容不迫, 不同的是,他手里拿了只发簪,赤金红宝石的发簪,俨然是宋昌放出去的那支。 容聘笑道:“卫泽不见了?” 宋昌格外的烦闷,在身旁的酒坛子里灌注了灵力,酒坛猛地砸向了容聘,容聘倒也淡定,接住了砸过来的酒坛,凑过去嗅了嗅,道:“上好的女儿红,夫人当真是舍得。”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人家根本没有当回事儿。 逢春和风来都是第一次见宋昌用灵力,他们原先只知道卫泽是个灵力高强的神族人,没想到宋昌似乎也不逊色。两人咽了咽口水,都识趣儿地退到了后堂。 “滚!”宋昌暴怒,向他呵斥道。 “夫人,有话好商量,您帮我找姜蘅,我自然会替您找到您的夫君。”容聘倒没有生气,冷静地和她谈条件,他必须找到姜蘅,宋昌也必须找到卫泽,互相帮衬的事儿。 宋昌低低笑了一声,“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姜蘅?” 容聘顿了顿,这次倒没有隐瞒,“她身上有妖王内丹。我心爱的女人死在了我们大婚的时候,我用千年寒冰造了一个棺椁,保她尸身不腐,我要寻来妖王内丹,救活她。” 宋昌的手指骤然收紧,笑着摇摇头:“我不会帮你,也帮不了你。卫泽我自己会去找,就不劳烦你了。” 容聘没有死心,他在椅子上坐下来,同宋昌要了两坛子酒,宋昌懒得搭理他,用灵力送了两坛芙蓉醉过去。容聘就在那里坐着自顾自喝起来。 有时候宋昌看到他就会想起卫泽,她和卫泽在七十多年前认识的,那时候宋昌还是姜蘅,她独自来到云光镇,租赁了个小院子,整日在院子里晒太阳,偶尔会趿着鞋子出去晃荡,她每次出去都幻化一副相貌,没人认出她,也没人知道这座院子里住了多少人。 宋昌会熬汤,她最喜欢熬的就是人参乌鸡汤,也是她唯一会的一道菜。她闲闲散散地度日,懒的时候馒头包子就可以过一日,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去酒楼搓一顿。 她和卫泽是怎么认识的?宋昌记不太清了,她杵在柜台上想了很久,她才想起来,是因为卫泽受伤了,满身都是刺目的红,宋昌那日喝醉了,趴在小道上戳了他许久,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宋昌一气之下将他化成了一只狐狸,浑身雪白,可爱得紧。 宋昌将他带回了院子。 次日醒后,宋昌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看着趴在身侧的白狐懵懵的,自言自语道:“哪里来的白狐?” 宋昌养了那只白狐许久,直到他养好伤化为人形,不着 寸缕地躺在她的床上。 阳光正好,宋昌斜在躺椅上晒够了太阳,回屋去找她的小狐狸,她看见了卫泽。 后来卫泽有事没事就拿这件事取笑她,宋昌要面子,死活不承认。 想到这里,宋昌突然笑起来,酒馆前有些喧闹,那屠户要下葬了,尸体再拖几日就要臭了,有人哭灵,有人落泪,有人看着笑话,有人觉得晦气,禁闭门户。 云光镇的多为人族,他们历经生老病死,爱恨离别,就连肉 体也脆弱得紧,好像轻轻一捏就会碎成一堆齑粉。不像宋昌,就是摔碎了五脏六腑,哥哥也会用妖王内丹来替她重塑肉身,修养过后,她又是那个泼辣骄横的小姐了。 “掌柜的,来喝酒吗?”容聘将坛子拎到柜台上,打断了宋昌的思绪。 宋昌抬头,嗤笑,“为何不来?” 容聘挑眉,宋昌拿出两个酒碗,抬了两个小菜出来,听着外面灵官的声音,宋昌嗤笑道:“人的生命这么脆弱,公子杀他的时候就没有怜悯过吗?” “他有何处值得我怜悯?他整日调戏西边的寡妇,还是他偷了你酒馆里的一坛酒?或是整日打骂他的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