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敲了两下画本脊上的螺旋装订图钉,然后把画本递给她。“给你。”他说,“你的奖励。” “真的?”迪伦假装惊讶地扬起眉毛,但实际上她确实很惊讶,“你让我看?” “是的。” 迪伦没有给他改变主意的机会,也顾不上仍穿着湿冷的衣服,便挨着他坐在床上。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画本,掀开封面,第一幅画映入眼帘。 她自己的脸从纸上盯着她。画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注视着她。她的双唇微微翘起,似笑非笑,显出一副揶揄、神秘的神情。而且,她很漂亮。在画中,她美极了。 她抬起头,只见崔斯坦正仔细地看着她。在他的审视下,她很难保持无动于衷,但她努力控制不让尴尬在脸上显露出来。 她笨手笨脚地掀过这一页,打开下一幅画。这张是用炭笔画的她的侧面,她站在那里,不知在看什么。她的一头鬈发在身后飘动。 下一幅画是迪伦坐在轮椅上,摸着石膏,脸上写满了沮丧。 轮椅的线条有些偏,透视角度不太对,但迪伦认得自己那副执拗的样子。 再下一幅画的不是她,画中人是她的父母,他们坐在家里那张破旧的沙发上。琼目视前方,可能在看电视,而詹姆斯在看琼。他脸上的表情……就像迪伦之前看过的很多次一样,她也注意到了同样的感情:渴望、爱、充满希望。崔斯坦完美地将詹姆斯的表情呈现了出来。 接下来一幅素描并不是一幅完整的画,而是六幅铅笔草图…… “那是我的耳朵吗?”迪伦困惑地歪着头问。她不必辨认是不是她的耳朵,毕竟耳朵全都差不多,不是吗?但画中有她的小雏菊耳环。 “是的。”崔斯坦伸出手想把画本从她手里要回来,但迪伦一扭身,把画本拿到了他够不到的地方。 “等一下。”她说,“我还没看完呢。” 她又翻了一页,看到自己在笑。她的眼睛眯着,下巴收紧,样子不太可爱,不过迪伦还是笑了笑。这幅画里弥漫着欢乐,并且感染了她。 “崔斯坦,这些画真好。”她轻声地说,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是在嘟嘟囔囔,没大声说话。如果她在崔斯坦的位置上,一定会像蚂蚁爬进了裤子一样动来动去,她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是说,你的画很棒,简直是栩栩如生。”下一页是空白的,不要紧,毕竟他的创作才刚开始。她翻回到看过的那些画,“你是怎么把细节把握得这么准确的?画里的情形发生的时候也就是一瞬间而已!” “我不知道。”崔斯坦耸耸肩。他又伸手去拿画本,这次她乖乖地交给了他,“我只是看到我喜欢的东西,然后把我记得的画出来。” “那你的观察力太敏锐了。”迪伦道。 “我经常练习。”他提醒她,“在荒原上,每到天黑,除了坐在那里盯着看,没什么事可做。” “确实。”迪伦轻声说。她不喜欢去想崔斯坦曾经在漫长的岁月里引导一个又一个灵魂,身陷永无止境的循环中不能自拔。不,不是永无止境的,她告诉自己。现在,他就在这里,和她在一起。他逃离了那种生活。 她看着他翻回到第一幅画。那幅画上只有她的脸,此时,那张脸在凝视他们两个。 “为什么是现在?”她轻声问道,“为什么选择今天给我看?” 崔斯坦耸耸肩,“我只是……”他翻到了另一页,画的是坐在轮椅上的迪伦。“在荒原上只有我们两个。但是,这里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多让人分心的东西。”他合上画本,把它放在一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迪伦,“我想让你知道我依然能看到你。这种生活,这个世界,非常不可思议,但仅仅是因为和你在一起,这种生活才称得上奇妙。” 迪伦张开嘴,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要怎样回应这样的爱情宣言呢?她从来都不善言辞。 “我爱你。”她脱口而出。 崔斯坦咧嘴一笑,伸手把一绺湿漉漉的头发塞到她的耳朵后面。“我知道。”他说,“我也爱你。” 然后,他吻了她,炽热的唇印在她的唇上,同时将她搂在怀里,尽管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迪伦闭上眼睛,让自己融化在他的怀抱中。那匹马的悲剧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事件,她把它从脑海中抹去。 他们很安全,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