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艾正式辞职的这天,意料之中地,新来的老板依旧是不近人情地提出要扣除一个月的薪水,今日份的工也要全部做完。 按照往常的性子,她是一定会硬着头皮据理力争的。 辞职的事,她按照规定提前做了通知,让老板提前安排人手以免耽误工作,尽管如此,依然受了苛待。 以前的老板待她很是友善,最近新换的这个却极爱找她的茬,叶艾自认没有招惹过他。 但今日她想着都要离开了,还是不要再惹出多余的事端,便按部就班做完了工作。 结束了所有的事情下班时,外面早已灯火通明,站在天桥上往下看,零零散散的车辆偶尔穿梭而过,这座小山城慢慢安静了下来,除去喧嚣后竟也勉强有了两分的可爱。 恰逢是高中下晚自习的时间,不断有成群结队的学生骑着自行车风驰而过,昏黄的路灯照出灵动的影影绰绰,被风吹得鼓起来的校服,高扬的马尾,进入变声期略带粗哑的嗓音,甚至是脸上偶尔蹦出的让人烦恼的青春痘,放在他们身上都是不可企及的美好。 学生们熙熙攘攘很快散去。 叶艾今日只想着快快把手头的活儿完事,一整天进食寥寥无几,现已饥肠辘辘,便晃悠着去了以往常常去的面馆。 面馆的门面说是破破烂烂也是不夸张的,似乎对客人会不会进来毫不在意。 一个孤独的灯泡被一根细细的电线拉扯着悬在招牌上,映得一半亮一半黑,这倒不是要紧事,起码面馆两个字被打得亮亮地,知道是个卖什么的店铺就足够了。 门已经很陈旧,下端的滚轮磨损严重,玻璃上贴了个‘推’的字样,其实拉也是能拉开的,甚至要比推开省些力气,每次叶艾开这个门都要整个人全倚上去用了牛拉磨的力气才能推开。 馆子里只有寥寥三两人,各居一桌,或专心吃面,或低头看手机,高高架起的电视里正播着新闻,大约是说现在的经济如何地不景气,但未来是如何地可期。 老板娘脖子上挂着沾满洗不净的油渍的围裙边嗑瓜子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仰着头看电视,店里有些冷但没开空调,灯光被蒙了面纱一样得灰暗,老板娘看见叶艾进来站起来往后面走。 叶艾叫住她:“今天我不要酸汤面了,换牛肉面吧,牛肉要加量的。” “你这个女娃子今天怎么这不细法哟。”老板娘打趣着进了厨房。 叶艾来得次数多,又常常是人少的时候,慢慢同老板娘熟稔起来,多数是她安静地吃面,老板娘坐在她对面说些家常话,她只需做个合格的听众。 叶艾抽了纸巾把桌面又擦了一遍,拿了一次性筷子拆开,来回摩擦着上面的小木扎,听新闻里又说哪个国家机场附近发生了枪击案,造成了三死八伤。 面上得很快,散发着香味热气腾腾,尽管这里环境一般,但多亏老板娘手艺好,回头客不少。 今晚还是同往常一样,对面在说旁边店铺的狗把一个路人给咬了,人家气势汹汹找上门索偿,当时的场面是怎样的惊心动魄,转眼又说到她一位远亲突然得了绝症,感慨世事无常。 叶艾今夜难得搭了话:“人各有命,阎王让你三更走绝不等你到五更。” “理是这么个理啊,只是死了的人一走了之倒是一身轻松,只留下活着的人日子难过,寿限的事真是谁都说不准啊。” 旁边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大叔插了话同老板娘聊了起来,叶艾顺势没再出声。 叶艾吃完时,老板娘正在招呼才进来的几位客人,她把二百块钱压在碗下悄悄走了,多出来的算是感谢以前面里经常多出来的那个荷包蛋的。 以前总是匆匆忙忙赶路,她从没认真看过这个小城的夜晚,护城河边吹过来的风带着水腥味,对岸灯火通明,马路边上的人行道上正在做修整,新铺的水泥还未上石砖,放着禁止踩踏的警告牌。 叶艾左右瞧瞧,没什么人,右脚飞快地在上面踩了一脚,一个清晰的脚印印在上面,她又闷着头做贼一样跑走。 这是她留在这座山城最深刻的印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