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别墅区的大都是富裕的人家,却也有例外,栗梓一家便是这片物价高得让人扶额的地区里的例外。 栗梓的父亲是商人,生意时好时坏。所幸与夏家故交,能够经营下去也多亏了夏境恒父亲的帮助扶持。 栗梓也得以居住在这片光鲜的街区,记事起,她便与夏境恒做了邻居。 彼时的夏境恒白皙,很瘦,个子也在同龄人中显得格外高,说话总不经意地带着各种手势,大人们便笑着说他像个领袖。 幼时每个放学的下午,栗梓都在与夏境恒嬉闹中度过。 栗梓记不清是从何时起,那个高高瘦瘦的少年不再满足于毫无意义的玩闹,却迷上了读书。 夏境恒的书柜很气派,比他的个头都高,他不是没试过让栗梓也一起读书,栗梓好容易安安分分坐下来,没读上几页,脑袋瓜里便满是问题。 “什么是至交?”她抬起头,微卷的小辫在肩头摩擦。 “……”夏境恒沉吟着,想出一个最容易理解的解释:“朋友,最好的朋友。” “比如我们,算不算至交?”栗梓来了兴致。 又一次被打断的夏境恒耐心地放下书本,手上少了样东西,便不经意地打起手势来。 “这样用似乎不合适,我在书上看过一个更好的词。” “什么?” “青梅竹马。” “那我是青梅,还是你是马?” “……” “栗梓。”夏境恒沉痛地唤出她的名字,白皙清秀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相称的凝重,“太阳很好,我们还是出去玩吧。” 光阴剪碎了夏日的绵长,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印象,而这,只是栗梓与夏境恒童年的无数午后中,普通而恬淡美好的一个。 也是在另一个这样阳光如濯的午后,另一个男孩出现在了这幅图景里。 他与栗子差不多大,穿着脏兮兮的迷彩外套,镇上这样的男孩很多,但没有富家男孩,比如夏境恒,就总是像模像样地穿着父亲带来的一件长款英式外套。 栗梓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同龄的男孩,还有他身旁的夏境恒。 栗梓想挪动身子,却感到整条右腿剧痛,这才想起,夏境恒下午放学就回去读书了,她独自在喷泉边玩耍,不留神滑倒在地,醒来时便身在病房了。 栗梓看看窗外,暮色沉沉。 栗梓想,还好当时及时磕昏了过去,并不觉得怎么疼,现在却动一下都痛得要死。 夏境恒见状,连忙伸出手臂笨拙地阻止,却与另一条细瘦的手臂相撞。 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苏醒的栗梓身上,夏境恒差点忘了病房里还有一个陌生人。他抱歉地对陌生男孩笑笑,向栗梓解释:“是他发现了你,我当时正好路过,我们一起找来大人把你送到医院。” 另一侧,栗梓的母亲也对男孩投去感激的目光,因为事务繁忙,父亲并未能来,母亲看到栗梓醒来无恙,起身去买拖延了几个小时的晚饭。 栗梓慢慢舒展眉头,从疼痛中舒缓过来,她想要分散一下注意力,一定神,目光便聚焦在陌生男孩的脸上。 男孩被看得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抿抿干涩发白的唇,黝黑却轮廓挺好看的小鼻子下,还有被拭去的鼻涕的痕迹。 “你叫什么?”栗梓哑着声音,挤出一句话。 “我叫叶北辰,你呢?”男孩有些拘谨,却很有礼貌。 “我叫栗梓。”栗梓依旧久久望着那张黝黑的小脸,若有所思。 “你的名字,很好吃。”看似木讷的男孩,有一点狡黠地微微笑了,一旁的夏境恒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栗梓刚刚含入口中的水就这样喷了出来。 她本以为他会说的是“很好听”。 栗梓的名字没什么良好的寓意,她怀疑父亲取名的初衷,只是不想浪费他们家这个罕见的“栗”姓。 “我是可以吃的那个栗子,你的名字又是什么?”栗梓腮帮鼓鼓,赌气地发问。 “是北极星呀。”叶北辰笨拙却善意地笑着,不整齐的牙齿分外洁白,“妈妈取的,夜晚迷路,看天上的北极星可以找到方向。” 栗梓的母亲回来了,热情地招呼叶北辰:“小同学,饿了就一起吃吧,从下午一直帮忙到现在,辛苦你了。” 叶北辰摇头不语,向栗梓和夏境恒摆摆手,这才清脆地道声“阿姨再见”,要开门离开。 “你认得回家的路吗?”看到暮色渐黯,夏境恒关切地问。 叶北辰的脚步滞了滞,“认得。” 他回头,将脑袋扬起,浅浅地笑了,脏兮兮的脸上,笑容却如日光濯濯。 栗梓忽然很好奇,这样有着一个好听名字和明亮笑容的男孩,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哪一个微茫角落? 而为他取这个名字的人,又是怎样一位平凡的母亲呢…… 窗外,夜幕四合,华星璀璨,七星长勺尽头,一枚北极星犹为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