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楚周皇宫已经三天了,幸陶自踏出那所属于自己的宫殿,便再也没有睡过觉,睡眠这个东西仿佛被皇宫往外那陌生的气息吞掉了。南姝的笛子也没了作用,那笛声一响,自己儿时在母后与父皇身边承欢膝下的景象历历在目,搅得自己呼吸困难,心口隐隐作痛,还有宫中那些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唱戏的小女孩儿,再也不能听她们唱戏了。幸陶把这些年收集的戏本子带了出来,想没意思时随手翻翻,但一看到那些唱词,熟悉的旋律同时也在心中响起,似乎又嗅到了当时的气味,有时是牛乳酥和糖蒸酥酪的甜腻,有时是深深宫苑内桃花的香甜,还有母后衣袍上的檀香,这些幻觉伴随着旷野上的风,令人感到恐惧与无望。 幸陶和南姝说她想要回去,任凭陈瑜是何等天之骄子,就算自己也对他有好感,那也不嫁了,她要回到自己的宫殿里呆一辈子,去听戏、读书、吃点心,母后要永远陪在自己的身边。 南姝听了这话没有其他言语,眉宇间挂着怜悯与无奈,只劝幸陶好好休息。 到了第五日,幸陶又一夜未眠,出了帐篷,发现自己再也无法透过阳光看见远处楚周山脉那单薄的轮廓,还有村庄那细小的影子,只有一只苍鹰在天空吼出了凄厉的声响。幸陶忽然崩溃地哭起来,说自己若是再不回楚周就要死了,自己的灵魂已经没了一大半了。 没有人能劝住她,随行护驾的李执膺也不敢再出发,请示了一路相随的楚周礼官和前来迎亲的北骊使臣,只说先晚行几个时辰,请跟着的太医瞧瞧再做定夺。待到太医看过,说幸陶不过是长时间未曾休息,精神疲累的缘故,用点安神散好好休息几日便没什么大碍。 和亲的队伍依旧向北行驶,幸陶服过药后哭哭啼啼地被南姝和小玉掺上了马车,马车外的景色千篇一律,除了枯草还是枯草,枯草焦黄惨绿相间,枯草随风颠倒,无趣而眼晕。渐渐地,幸陶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朦朦胧胧感觉马车上的银丝炭在自己的脸颊上蒙上一层暖意,身上盖了兽毛毯子,绒绒的软毛在下颌骚动,还能听见车轮与马蹄的共鸣,如同置身于一条被夏日骄阳曝晒过的温暖河流,在向远方而去。 幸陶醒来时,几乎忘了身处何地,马车在行驶,队伍在北移,尽管毛毯层层包裹着她,但周围的有一种从未感觉到的冷,几乎可以窥见那冰冷如同刀尖的锋芒,朝阳在刀尖上跳跃,马车将冷气碾得嘎吱响,她眯着眼睛想要坐起身,就被小玉拦下,只听南姝在一旁道:“公主别忙着起来,当心着凉,天越来越冷了。” 队伍停了下来为幸陶准备早饭,从楚周带过来的橘子糕和牛乳酥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口感,变得又干又硬,幸陶还是一声不吭地一点点吃了,也没有再提要回去的事,她只觉得很累很饿。问了问南姝,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一天多了。 北骊与楚周先前便商议好,陈瑜届时将在快到北骊的长汀之地迎娶公主,那时楚周的军队便可扎营休息一日,然后折返楚周。幸陶隔着马车帘子问李执膺还有多长时间到长汀,他回说,走得赶一点儿便还有两日,正好能与北骊的人会和。幸陶应了一声,又躺回了层层毛毯里,似睡非睡地闭着眼,她听着寒风叩问车顶,听着李执膺 和南姝在马车外低语谈话,断断续续地,说着这荒野的天气冻伤了南姝的手、有几个将士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