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拯救了我,刚才我都快入定了。我还在想,我是不是用了一辈子的时间看继母十四分钟吃一口甜点?在那之前,是不是我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都只是在母体里植入的?嗨,艾丽丝。”   我慌张地回他,“嗨。”下班回家的途中,我的衬衫上黏着松饼屑,头发被汗水濡湿。   走到街角处,他说:“你闻起来像咖啡豆,棒极了。”说完他回头看看餐厅,满脸的懊恼让我忍俊不禁,“好吧,我得回去了。”   “回去继续戳甜品。”   有一小会儿,他的眼角都挂上了笑,像漆黑水面上的一道光。然后他转过身,往回走了。   那次相遇之后,清早他开始在储物柜旁等我,背靠着柜子,一只脚向后蹬起,像八十年代的电影里那样。   他会朝我点点头,叫我一声“克璐”,然后站在那儿等我找书。我收拾好后,他会从我手上的一摞书里抽走第一本,陪我走到教室,再还给我,像是他跟自己打的一个哑谜。芬奇的认可让我穿上了一层盔甲。我不仅仅是奥德丽的妹妹,我还是芬奇的……什么呢?他怜悯的人?   朋友?   这并不完全算是第一次别人认可我,但也差不多。我不大和人说话。并非别人不主动尝试――总是有人愿意接纳新来的女生的。我个子小巧,金发,黑黑的眼眸在不生气时,看上去是温和而惊讶的。   曾有一位老师用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悄悄跟我说:“你真是只漂亮的小家猫。”那是我在纳什维尔读高一的第一周,他说的话和他看我的样子让我皮肤发麻,像毒药一样印在我脑子里。为了解毒,我只好把一杯热咖啡泼在他手提电脑的键盘上。我从未被人牵绊住,也从未停止憎恨镜中的我和真实自己之间的撕裂。   但埃勒里・芬奇不一样。我的成长中充满了童话和霉运,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作用,所以我根本不相信巧合。我对芬奇……有些什么。我并不确定那是什么,但他身上自带着某种意义。也许跟外婆有关;也许像两个跳着“8”字溜冰的人,我们的路线总是相交。又或者,是我总想看到他眼里那道光芒,它像痱子一样让我的皮肤感觉到战栗。   来到教室,奥德丽的位置是空的。奇怪――她从不逃表演课的,但我把这当作来自宇宙的礼物。谁叫她总有办法找出别人的弱点进行攻击,谁叫她喜欢像看电视一样看我和芬奇。   我预感对了:托比将我和芬奇搭成一对,还迅速朝我递了个眼色。我难堪极了,心里简直像火山爆发,为我自己,也为托比。这些观察学生间的亲疏并擅自做媒为他们配对的老师,跟那种被十几岁的女学生用唇彩欺负的老师一样可悲。   我假装在书包里找东西,让自己发烫的脸冷却下来,然后轻飘飘地走向芬奇坐的地方。他看着我走近,卷起《玻璃动物园》[① 《玻璃动物园》,田纳西・威廉斯发表于1944年的成名作。   ]①的封面。   “嗨,克璐。”   我回他,“芬奇。”   “你想念劳拉的台词吗?还是我来?”   我讨厌田纳西・威廉斯笔下的劳拉。她让我想起童话故事里的人物,不过不是我外婆写的那种――据说,她写的女主会吸人血。不,劳拉是《格林童话》里最糟心的那种人:孤独寂寞,和善温柔,就等着一个男人来救她。她长得可能很像我。   我赶紧回答他:“你念劳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