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我一条胳膊上的纱布,把长长的药棉块从我左手剥去,然后又剥掉了右胳膊的药棉块。药棉块扔进金属垃圾桶时,发出潮湿而柔软的碰撞声。我的心跳加快了一些,没有低头看。   维尼用钳子拔缝线时,靠得很近。他突然有种柔滑的味道,就像发油和咖啡。我紧紧地盯着天花板,眼前形成了黑色的云。一块嵌板上有个肾脏形状的污点,颜色是在锅里加热太久的黄油色。   “我弄疼你了吗?”他问,“我已经尽量小心了,女孩。”   有水流的声音,是维尼在洗手,我抬起了自己的胳膊。   因为包了很久,胳膊苍白苍白的,皱皱的。我翻转过来,看着红色的绳子一样的伤疤,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肘。我小心地碰了碰它们。维尼哼哼了一声,是乐观轻快的调子。   对他来说,我只是某一天碰到的另一个可怕女孩。   “可以吗?”他把药膏抹在双手掌心,抬了起来。   这些新的伤疤下面,可以看到老的伤疤。我的伤疤就像水坝之类的东西,卖力工作的人不断推着新的树枝和木棍,压到旧的上头去。   我朝维尼点了点头。他手上的药膏暖暖的,抹在皮肤上感觉很好。   我第一次切割自己时,最美好的部分在完事之后:用棉球擦拭伤口,小心翼翼地晾干,仔细检查,再把胳膊架在胸前作为保护,诸如此类。   我割自己,因为我应付不了,就是这么简单。世界成了一个海洋,海水冲刷着我,水声震耳欲聋,水淹没了我的心脏,我的恐慌像行星一样巨大。我需要释放,我需要伤害自己,比世界伤害我更甚,然后我就可以安慰自己,好了,好了。   卡斯珀告诉我们:“这不合常理,对吧?伤害自己却能让自己感觉很好。那是通过让自己疼痛来祛除疼痛的一种方式。”   问题是:以后呢?   就像现在,就像现在发生的事情。更多的伤疤,更多的伤害。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更多伤疤等于更多耻辱,也等于更多疼痛。   维尼在水槽里洗手的声音把我唤了回来。   看着自己的皮肤,我的胃一阵翻腾。   维尼转过身来,“第二轮。你确定不需要人陪同吗?”   我摇了摇头,他给我扔了一张床单,让我赶紧回到检查台上,示意我脱掉短裤。我在床单下方迅速脱掉了短裤,屏住呼吸,一直让床单紧紧盖住自己的纯色内裤。我的大腿刺痛起来,室内冷冷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不觉得自己怕维尼,但还是小心追踪着他的一举一动,并且把街道感带到表面,以防万一。我小的时候,如果睡不着觉,就在食指和拇指间摩擦床单。此刻,我在做同样的动作,摩擦的是内裤。柔软的粉色内裤,全新,放在我窄窄的床上,带一张小小的卡片。我有七条这样的内裤,一周七天,每天一条。上面没有破洞,没有污点,闻起来没有臭味、尿味或经血味。想着内裤,感受着手指间干净的棉布,我的内心有了一点变化,就好像压在石头堆下的人被拽了出来,石头散开,这个人哼了一声,安顿下来,呼出一口气。   “护士。阿瓦。给。我。买的。这。内裤。”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低声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这话源自哪里,不知道为何突然能说话了,也不知道为何吐出的是这些词。因为很久没出声了,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就像一只青蛙在呱呱叫。这是一个长句子,是在不知道沉默多久后,我说出的第一句话。我知道他会尽职地在日志里写上:C.戴维斯在去除绷带时说了一个完整的句子。C.戴维斯说到没穿内裤的事。病人平时不愿意说话,选择性缄默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