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个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歌手和一个有着耷拉舌头、猫眼的接待员的欢迎,文森特・罗珀竟然不动声色地接受了。斯蒂芬很像是在海滩上捡拾鸟蛤的穷苦人。在斯蒂芬出生后不久,我就说她是个先天性智障[① 这个词的英文是Mongoloid,有两种含义,一种表示先天性智力障碍,一种表示蒙古人。   ]①,她的父母听了几近崩溃。那之后,我就处处当心,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但我发现这个词很可爱,能让人联想到四处都是骏马奔腾的草原。我真是搞不懂翠西和戴夫那样的人为什么更喜欢说他们的孩子得了什么综合征,为什么他们更相信唐医生,毕竟他总是把人关进疯人院。   低音歌手拍拍文森特・罗珀的背,欢迎他来到海景旅店。“你在这里一定会过得很愉快的。”他说。他和主唱完全不同,主唱老是骂骂咧咧,喜欢拥抱别人,和别人握手,拍别人的背。   “很高兴见到你。”斯蒂芬插口道,拒绝被低音歌手盖过风头。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文森特・罗珀哈哈笑着说。   “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吧。”她说着拿起他的行李箱,“行李箱一般都是由林恩拿的,不过他只是白天当班。”   文森特・罗珀只是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斯蒂芬,亲爱的。”我说道,“你弄错了。我们没有空房了。”   “番红花客房不是空着吗?”   听到这话,低音歌手唱了起来:“她在冰冷黑暗中穿行,雪地里有一朵番红花。”   番红花客房的地毯已经磨得很薄了。“幸好现在很晚了。”我在吵闹声中说道,“要不要我给巴尔莫勒尔旅店打电话?他们肯定有房间。”   文森特・罗珀清清喉咙。就是这样,我又想起了你,想起你站在他身边,挺胸抬头,张开嘴巴唱歌。   “梅姨?”斯蒂芬说,她用一只手在我脸前晃晃,大声在低音歌手的歌声中冲我喊了起来。   “怎么了,亲爱的?”   “我能带罗珀先生去番红花客房了吗?”   他仍站在那儿,等着我的答复,低音歌手仍唱个不停。   “恐怕不太合适吧,罗珀先生。我们这里连独立卫生间也没有。”   “我一点也不介意。”他说。接着,他试着与我对视,又说道,“海景旅店依然充满歌声,感觉真是太好了。”   “有些事情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我说着挤出一抹微笑。我们依然一有机会就聚在钢琴周围,好像和你、父亲、文斯曾经那样。我每天早晨都让赞卡拖洗镶木地板,每周五清洗玻璃灯罩,每月的第一个周一清洗印花棉布,母亲从前都是这样做的。   “我想我在去年的圣诞贺卡里提过了,”文森特・罗珀向我探身过来说,像是要用好使的耳朵来听我的回答,“我儿子带着他的家人搬去美国了。”   看到他在贺卡上写的内容,我很同情他,可我看不出那与眼前的情况有任何关系。但我还是闻着他身上的雪松香气,等他说下去。   “我还说,我搬进了养老社区。”   我又一次想到了他的好。当你第一次学会了走路,他在一旁欢呼,当时,你在教堂的车道上,走起来左摇右晃,歪歪斜斜;他每个礼拜都扶你进出唱诗班座位;他为你把牛奶倒进高脚杯,好让你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祝酒。   “我们再也回不到年轻的时候了。”他说着不停地摸他的助听器,他的目光停留在母亲那座圣母与圣婴的旧雕像上。然后,他悲伤地看着我,像是能看得出我的生命犹如一潭死水。“梅芙・马洛尼。”他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能否讲和于我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