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领队带我们走进了学校旁边路上的小教堂里。一进入里面,我就觉得自己不像大英雄了。那种激动感,都跟消防车和警车一起留在外面了。教堂里面又黑又静又冷,关键是我们都淋了雨,湿透了。 我家不常去教堂,就一次有人结婚时去过,然后就是去年齐普大伯葬礼去过,但那个是在齐普大伯家住的新泽西,是个大点的教堂。齐普大伯死时我很难过,他都还没老呢。他是爸爸的哥哥,就比爸爸大一点点,但还是死了,因为得了癌症。好多人都得这种病,而且身体不同部位都可能得这种病。有时候,这种症还会跑得你全身到处都是,齐普大伯就是这样,然后医生也没办法给他治好,所以他就去了另一家医院,就是那种好不了了的人去等死的医院。 我们去那里看过他。我想,他肯定很害怕,因为他大概知道自己要死了,死了就不能跟家人在一起了。可见到他时,他又好像不害怕,他就是一直在睡觉。我们走了以后,他也没有醒来。他就那么睡着死去了,所以我想,他可能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吧。有时上床睡觉时,我就想这些,然后就不敢睡了。要是我也睡着睡着就死了,自己都不知道,那怎么办呢? 在齐普大伯的葬礼上,我哭啊哭,主要是因为齐普大伯永远地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而且也因为大家都在哭,尤其是妈妈、奶奶和齐普大伯的老婆玛丽伯母。嗯……不算是他老婆,因为他们没结婚,但我们还是管她叫玛丽伯母,因为他们做了好长时间的男女朋友,从我出生开始就在一起了。我哭还因为齐普大伯躺在教堂前面的那个盒子里,盒子叫棺木。那里面肯定很窄吧,我可不想躺在那种盒子里,永远不想。只有爸爸没哭。 警察让我们坐在教堂长椅上时,我想起了齐普大伯,想起了在他的葬礼上我有多难过。我们都得坐在长椅上,警察喊:“往里面挪,大家必须都坐下啊,再往里。”于是我们就又往里挪,直到所有人又都挤在一起,好像在棺木里一样。左边的长椅和右边的长椅中间有条走道,有几个警察排成队站在长椅旁边。 我两脚都冷得像冰,而且还尿急。我问我坐的长椅旁边的警察,能不能去下洗手间,可他回答:“大家现在都必须坐着,小朋友。”所以我只好憋着,不去想有多尿急。可人越是不想去想什么事,就越是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尼古拉斯在我右边,离我很近,还是一身呕吐味。我看见拉塞尔小姐跟别的老师一起坐在后排长椅上,我想跟她坐一起。身上有血的高年级同学也坐在后排,好多人还在哭。有什么好哭的,我们低年级的都不哭了。几个老师和警察,还有教堂的一个人在那边,我知道那个人是教堂的是因为他穿着白领黑上衣。他们都在跟高年级的同学说话、拥抱,用纸巾擦掉他们脸上的血。 教堂前面有一个很大的桌子,而且是很特殊的桌子,叫作圣坛。圣坛上面是个大十字架,上面吊着耶稣,跟齐普大伯葬礼的教堂一样。我努力地不去看耶稣,耶稣的眼睛是闭着的。我知道他死了,手脚上都钉着钉子。很久很久以前,真的有人给他钉了钉子,把他钉死了,尽管他是个好人,而且是上帝的儿子。这故事是妈妈给我讲的,但我不记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耶稣。现在他要是不在我面前就好了,有他在,我就会想起走廊里的人,那么多血。我就想,可能他们也死了。如果他们也死了,我就看见了真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