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依云的对垒在即,蒙萌暂时将谢衍抛到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她几乎住在了办公室里。每每深夜回去,她都会忍不住瞄一眼隔壁的门。 记得谢衍一向保持着老年人的规律作息,这个时间铁定睡了。如此,她便下意识地将所有的动作都放缓了几拍,蹑手蹑脚的,看着像在做贼。 周三很快到来。 混沌投资。 司沣把车停好时,蒙萌迟迟没有下车,还是旁边的梁知夏推了她一把,她才后知后觉地迈开脚。 梁知夏见她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没说话,忍不住皱眉:“还没正式开始呢,就紧张了?” “是有点紧张,不过能克服。”蒙萌说罢,咬咬牙,踩着高跟鞋大步向前走去。 其实梁知夏心中明白,打一场看上去会输的战役,通常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做个逃兵,要么就必须赢。所以不仅蒙萌紧张,她和司沣的脑袋里也紧绷着一根弦。 出电梯后,他们被前台的人引到会议室。 经过大片玻璃时,蒙萌看到了一个和平常不太一样的自己。 原本她今天选了一套干练帅气的裤装,可梁知夏非要她换回西装裙,甚至让全公司最会打扮的前台小姑娘沈沈帮她拾掇了一番。 “实力固然重要,但美色也能加分,金钱和女人从来都是标配,那些可都是整天钻在钱眼儿里的人,美一点错不了。”梁知夏一本正经地对她进行洗脑。 平日里蒙萌习惯素面朝天,多亏底子好,扎进人堆也不至于被淹没。员工们私下都说她是猫眼系女生,说话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如今这样打扮一番简直让人眼前一亮,连向来不近女色的司沣都多看了她一眼。 门外突然响起喧闹声。 蒙萌暗暗掐了一下手心。 梁知夏:“记住,永远都要保持微笑。” “嗯。”蒙萌扬起一个标准的笑容。 话音刚落,依云科技的人已经走进来了。为首的是他们的总经理关赫,他今天穿了一套深蓝色的西装,打了发蜡的卷毛在头顶弯起一个弧度,像撑了把伞。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似在窥伺猎物。 明明会议室里暖气开得很足,蒙萌的手还是不自觉地发冷。她知道,这是紧张的表现。 眼看着关赫绕过会议桌径直朝她走过来,她的心跳也加速了。 “萌萌,好久不见啊。”关赫朝她伸出手。 蒙萌看着这只手,没有动。这么久没见,他上来就如此亲切地称呼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昔日旧友重逢。 比起正面对垒,打这种温情牌更能伤人于无形,他的眼神里似乎写着,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根本不在意。 “的确很久。” 在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蒙萌将转椅往后一推,再站起来时,脊背异常挺拔,脸上是一副强装出来的假笑:“关总,别来无恙。” 指尖虚握的那一刻,对方竟捏了她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她看向他,目光里有惊讶和愤怒,关赫却笑得一脸灿烂,看上去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他松开手时说:“待会儿,请多多指教。” 蒙萌冷着脸:“彼此彼此。” 她的心和太阳穴都突突直跳,甚至血液撞击血管都格外用力。 会议开始前,梁知夏提醒她去补一下口红。 蒙萌去卫生间后,第一时间就打开水龙头洗手。刚刚被某人握过的地方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让她止不住地反胃。 她连着洗了三遍,心里才舒服了点。 可她没有想到,关赫竟然也故意跟着她过来了,还在门外等着。 “萌萌。”他热情地走近她。 “请叫我蒙总,我们还没熟到可以称呼小名的程度。”蒙萌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关赫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不错啊,越来越有总经理的架势了。”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仿佛在欣赏一件雕塑。 “可惜,空有其表是没有用的。像你这样的女人,还是应该在男人的保护下做个小公主。商场上杀人不见血的,根本不适合你。要是没有那个司沣,映射早在去年就玩完了。你这样乱折腾一年,我看着都累。” “不劳您操心。”蒙萌意识到这里是楼梯间,隔音极差,她又把声音压下来,“我们再差,也不会走歪门邪道。倒是您,与其整天花心思对付我们,还不如做好自己的事。” 关赫淡然地笑了笑:“哟,话里有话。” 他优哉地往前上了一步,蒙萌只得又往后退。 “跟踪?偷拍?走歪门邪道的人应该是你!”关赫轻蔑地笑了笑,“当时我就觉得那个灰溜溜逃走的人有点眼熟,调了监控一看,果然是你。吓得不轻吧?这胆小的人可是做不成大事的。不过,你最好别过度指望你拍到的东西,免得让自己成为笑话哦。” “那就拭目以待。”蒙萌再不想和他多说半句,正想绕开他,关赫却故意堵住了她的路。 “哟,生气啦?我是真喜欢你生气的样子,让人心动。”关赫笑着冲她眨了眨眼。 “让开。”她眉头紧皱,有点不耐烦了。 “不过我更期待你苦苦哀求我……我差点就要心软,把那个项目让给你们了。可惜,商场如战场,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自掘坟墓。萌萌,你可不要怪我啊。” 蒙萌一时语塞,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幅令她感到耻辱的画面。 她嘴角微微抽了抽,说:“我那时当你是朋友,才会去求你给映射一条生路。怪我眼光不好,错把小人当君子。你也不用跟我在这儿假惺惺,这里可没观众。” “你这样说,我会很伤心的。没能帮到你我也感到很抱歉,可那时候我也是有苦衷的……” 蒙萌直接打断他:“关总好像误会了,我今天来混沌可不是要和你叙旧的。如果你实在有需要,可以改天约个时间坐下来,我们好好翻翻旧账。” “好好好,那我们不说这个了。”关赫仍不打算放蒙萌走,他略微思考了一下,突然问道,“啊,对了。沈青现在好点了吗?听说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得抽空去看看她……” 听到“沈青”这个名字从关赫的嘴里说出来,她的脑中像是有根线“啪”的一下断了。 她猛地揪住关赫胸前的衣服,沉声说:“不许你提她的名字。” “嘘——”关赫突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不会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映射的新老板也是个小疯子吧?” 说完,他皱着眉头将她的手掰开,退开一步,将衣襟捋平。 蒙萌立在原地,眼神不善:“我倒宁可是个疯子,疯了就不会记得你做的那些肮脏事。关赫,你没事干的时候最好多多祷告,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幸运,别给我机会,我说真的。”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笃定,竟无端让关赫有些愣神。他舔了舔后槽牙,转而扬起一抹更加灿烂的笑容:“时间差不多了,待会儿见。” 他走出两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停下来,嘴角一弯:“沈青当年都没办法做到的事,你就别太逞强了。不瞒你说,这次的投资我们依云志在必得,你们映射不过是个陪跑的,提前告诉你一声,免得到时候输了太难过。毕竟……你哭起来的样子像个小孩,可让人心疼了。” 蒙萌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愣,关赫的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霎时间挫败感伴随着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缓缓上攀。 手机振动了两下,是梁知夏催她回去的消息。 她紧紧握着手机,目光落在了屏保上。 那是她和沈青躺在南山玻璃栈道上拍的合影。当时她们在一次融资中失败,公司上下都死气沉沉的。沈青二话不说,自掏腰包,带着全公司去做团建。 晚上露营野餐,十几个斗志满满的年轻人在月光下碰杯,他们都对未来充满希望。可谁承想,到头来所有美好的愿景都如那夜山间缥缈的雾,转瞬即逝,一触就散。 当晚大家伙都喝多了,沈青笑着攀住蒙萌的肩,眼中还氤氲着酒气:“你知道吗?跌落谷底啊,有时候也是一件好事。当你以为自己一无所有时,才能孤注一掷,背水一战。” 也许,她说的背水一战,就是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