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本来是做苗木生意发家的。老头用了五十年的时间开山,种植农田和作物,后来居然叫我在后山上,发现一片黄花梨林。我把那片林子砍了,做成家具,这是我的第一桶金。接着就开始制药,西药,专门用于治疗心肌梗塞。”贺一诺笑笑,“从东南亚来的药,价格意想不到的便宜,我那艘船明着是运送旅客去旅游,实着是运送药物,海关从来抓不住我。”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沉吟不语。 “一诺,你到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呢?”东方司业敛眉问到。 “大概是我老婆的心吧。”后者哈哈大笑,带着期待的声音这样问,“她还活着吗?” “当然。”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贺一诺叹了口气,继续述说,“这么多次被查,却没有一次真的查到走私药。我想好这是最后一次,这批药出手,我会和我老婆,带着孩子,在海洋上度过余生。或许会看看南极的极光吧。慧娴说她很喜欢。” 男人说得要掉眼泪,许酥酥递过一支烟给他。他惊讶片刻,感激地接过。 “想不通怎么就被查到了,东西藏得那么隐秘。我猜一定是老田干的。他是我生意的下家,这批货被查后,按理说他应该也被牵连到——然而根本没有,他居然连夜移民到意大利去了,现在他不会拿着我的药费,去吃他妈意大利面条,爬埃菲尔铁塔了吧?” “埃菲尔铁塔是法国的。”许酥酥忍不住提醒他。 “不管了。反正是他偷了我的钱、我的货,我做鬼都不放过他。”贺一诺面色通红,浑身滴滴答答地流水,“可是那个肥官硬说我上辈子欠他一万贯银钱,这辈子一定要还,这算哪门子法律?东方,义不可欺!这个忙你帮不帮?” 东方司夜沉默,有时候沉默的力量大过说话。如果有人能听懂你的沉默,那他一定是你的知己。 “加五成。直接递到老阎那去。” “成交。” “下一个。” 年岁最长,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走了进来,他走得很缓慢,近来的时候,整张脸肿得有点过。 许酥酥不禁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脸。像被水泡开了的海蜇。 他说,“孩子,别怕。爷爷送你一个黄花梨指环。”果然递过来一枚指环,自然而然的纹理,还透出黄花梨特有的暗香来。 许酥酥摇摇头,我不要。 “给你你就拿着。”贺老硬气得一塞。 “您戴着很好看,比我戴好看。”许酥酥是个外表看着很随和,内在却很轴的女孩。她不想给司夜先生惹任何麻烦。 “你和小诺都一个色儿的。”贺老忽然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要你做什么,你偏偏不做什么。” 许酥酥不为所动。 他哭了一会,许是累了,慢慢地说开了。贺老是20年代生人,他们那拨人,打过土匪下过乡,扛过美援过朝,坚韧得像参天的古树,朴实得如东北的黑土地。 贺老也一样,年轻时跟着打鬼子,不甚被打穿了左肩,后来开荒种地,娶了婆娘生了娃。可就是这个娃,实在太不省心。 “我老了,就想消停点,那几百亩的开山田,只要他不折腾,就够我们子子孙孙几辈子花的。可他偏偏硬闯,人要是穷疯了,他都敢去抢土匪。贺一诺,他比土匪还要土匪!” 许酥酥以为自己听错了,“贺老,你们不是有黄花梨林吗?怎么至于去抢别人呢?” “狗屁黄花梨。啥也没有。”老贺激动地说,“那年地里麦子遭了霜打,这逼崽子不知道听谁说的,山里有个土匪窝,就自己带着人去抢钱。我早劝他别去,别去,慧娴那时还怀着孕那,他急红了眼拿着刀就上山了。结果那天夜里,他的兄弟几个都走了,就他个狗日的活了,带回了大笔大笔的银票。他又拿着这笔钱,跑到东南亚做生意,带回来一种什么“鲨鱼药”,说是给心脏不好的人用,一用就能好,走私的,又比较便宜。这狗日的就这么发了。” 老贺一口一个“狗日的”,许酥酥想笑又怕失礼,转过头假装喝茶,一边喝茶一边“哈哈哈”地乐了下。 一抬头,却见黑毛狐狸正蹲在桌子上,高深莫测地看着她。她探过手想去摸它油光锃亮的黑毛,狐狸厉声拒绝了,利爪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轻微的红痕。 “还敢!”东方司夜立即狠拍了狐狸头一下。 “……”许酥酥感受到狐狸的怒意,有点尴尬地说,“贺老,那您儿子应该很孝顺您吧。” “他让我多活两年我就多谢了!”老贺自嘲地叹了口气,点点头,“没错了,那帮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这条老命得搭在他手里。他道上兄弟为了他,还和那帮绑票的动了刀,结果都报销了。还连累我被他们绑去,想跟狗日的要点钱。结果他居然没去!他连他爹都不要了!我下辈子和他一毛钱关系都不想有!” 许酥酥飞快地记录着,“我下辈子不想和他有一毛钱的……关系。” 怎么这么逗。 东方司夜看着这个土话连篇的老贺,“所以,你的诉求,只是下辈子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吗?” “没错。我懒得恨他,就是以后不想再见了。” “酥酥,记下来。” “好的。”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