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她高估了自己和“小笔电”的感情基础。“小笔电”时好时坏,温度一过七十摄氏度,自动黑屏。阮宁写学期论文,都是小电吹风扇她热着,她出点汗没什么,“小笔电”报废了却是灭顶之灾。 经此一役,阮宁那些拼了命的日子什么都没记住,却清楚地在心底构架了那两个字,每每总能想起它们在屏幕上对她一本正经的嘲弄,以及留给她的,好像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的懊恼。 俞迟。 她没想过和他会有什么交集。 医学院的学生搬进西寓的园子里的时候,阵仗很大。行李倒没什么,男生们集体抬一抬也就是了,上下楼的也不太扰人,可楼下叽叽喳喳的,跟菜市场一样,都是女孩的声音。 阮宁被吵醒,揉着眼走到了阳台,却被吓了一跳。琳琅满目的包裹被褥且不说,楼下少说有二三百人,男女都有,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另外一小撮女孩子似乎围着谁,乌泱泱的来来去去,就好像一块黑板擦,在白板上擦来擦去。 “总听说俞三招女孩子喜欢,看来不假。”老三拿了块热毛巾在阮宁小脸上蹭了蹭,嫌弃地擦掉她脸颊的口水印。 阮宁抱住老三周旦,在她胸口蹭了蹭,满意道:“女儿,为娘的好欣慰,你又长大啦。” 周旦和阮宁老家在一处,素来要亲密一些。阮宁人小辈分大,旁的闺密认老公老婆,她就反其道而行,从辈分下手,认周旦做女儿,周旦倒是不肯承认的。 “六六,六六!”二姐田恬刚从食堂回来,高跟鞋踩在瓷地板上咣咣当当的,很有韵律。她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阮宁:“放两天了,楼下阿姨让我捎给你。” 阮宁拿工笔刀裁开,是一张邀请函。初中同学组织的同学会。 “兹定于一零年八月八日夜,H城REU酒店十一层,五年之约,同窗之谊,扫尘恭候,风雨不渝。” 润着松香的黑色卡片,干净的毛笔字,并无署名人,阮宁有些头大。 “这卡片倒别致,市面上没见过。”老五凑了一眼,黑金两色,黑底很低调,挑金却耀眼夺人。 阮宁心下有些无奈。那个世界的那些家子,哪有谁去市面上买贺卡的,都是雅兴来了,设计完了去定制,为的便是一个“独”字。要在这熙攘人世间独一无二。 便好比电子邮件比白开水还要习惯的今日,只有他们还继续用毛笔规规矩矩写字了。写便写了,面子上温润板正,内里却是谨慎,教人猜也猜不出到底是哪家的风格。 阮宁挠挠头,却不好说些什么,只收起放进了抽屉。 距离8月8日还有一个半月。 这贺卡来得早了些。 阮宁养了一只小金鱼和一个仙人球。小金鱼叫林林,仙人球也叫林林。大家都很奇怪,为什么叫林林,居然还都叫林林。 阮宁喜欢的人叫林林。准确地说,阮宁暗恋的人叫林林。林林对她并无此意。阮宁当年告白失败,一边哭一边往校外走,校外有家卖糖葫芦的,阮宁那天坐在店前的台阶上吃了十五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继续哭。当晚就闹了肚子,爸爸背着她去医院。她在爸爸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睡醒了,就回到了2010年。 她总是做着吃糖葫芦然后去医院的梦,梦里全是糖衣,却不大甜蜜。 她喊林林时,看着小金鱼和小仙人球含笑,小金鱼和小仙人球却是从来没什么回应的,不过多亏阮宁悉心照顾,一个益发肥胖,一个益发青翠。 活得好便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