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月听他这么说,竟来了兴致,她马上执起毛笔,敛袖蘸了蘸墨水,方欲下笔,却又顿住。 她看了一眼若寒,又看向铺开的宣纸,道:“母亲喜欢诗词,我也自是喜欢。自己虽也写过几首不入流的小诗,也是甚少,大多是即兴。填这乐坊词曲,我还是第一次。这要是给母亲知道,可免不了被教训一番。” 若寒坐在若月的身边,凝视着她的侧颜,看着她有些紧张的模样,唇畔噙着一抹浅笑。多久了,他不曾真正发自内心地笑过。却在这一瞬冰凉的唇角真正有了温度。“月儿过谦了。我与月儿谈吐对弈之间,深感月儿的才华远甚于宫中子弟,若寒愿闻诗句一二。” 若月用手拖着下巴,眼睛看向窗外,黄昏之景,凄婉动人。“楚城虽是荒漠,但大漠黄昏却甚是壮观,苍茫而悲凉。就忍不住吟了一句'大漠孤烟山河远,落日晖满离人泪。'” “好个离人泪。”若寒赞道。 若月却是微微一笑,手中的毛笔在虚空中书写着:“此等粗鄙之语,如何称得上好。倒是殿下——”她眸中笑意更甚,望着若寒,“那句'大漠日已尽,关山月正寒。'才是世间难得的佳句。据说当年殿下作这句诗时才九岁,果然是年少天才。” 若寒只是一哂,修长的手指落在铺开的纸上,隔着纸轻敲着桌面。许久,才沉沉回道:“我三岁时南北大战爆发,京城沦陷,母后携我北上逃亡至多伦领域。我也是那是认识了繁峰。” 他也将目光瞥向窗外,仿佛只有看着那美丽又带着离愁之意的黄昏暮景,才能回想起当年,“六年后,在蓝林和闲鹤仙师的帮助下,父王收回失地,北塞复国。我便在九岁那年,同母后重返京城。不过时离别时望着茫茫大漠,有感而发,随口说罢。” 若月此时不再应话,开始埋头填词。若寒知道这对她,对蓝林若西,甚至对整个北塞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也沉默不说什么了。 他回想起十多年前,他看着落日一点点被吞噬,直至没入荒原之中。余晖已尽,寒月悬空,孤寂的月色笼罩着整片空旷的大漠和他的心。远处的山峦,被勾出黑色黯淡的轮廓,一重一重,连绵不绝。此行别过,山长水阔。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京城无尽的繁华在战火的洗礼下还剩多少? 他当时痴望着关山寒月,望了一整个晚上,也想了她一整个晚上。他一直反复地想:无论何朝何代,哪个国家,若有她那样运筹帷幄又忠心耿耿的将军,都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关山月正寒…… 若月提笔作词,若寒思绪万千,忽闻敲门声传来,若寒起身开门。只见花离雨在门外,见他之后,躬身行礼:“殿下郡主,阁主有请,请移步天音阁正殿。”若月回望身后的若月,此时她也正好搁笔,将镇纸移开,见墨迹干后,将纸拿起,又前后看了一遍,才起身向他们走来。 若月将纸递上,花离雨接过一看,顿时面露欣喜:“前日刚好谱了新曲,正愁无词。今日郡主以此相赠,于离雨是大礼一份。郡主不仅武艺出众,更是文采斐然。这词曲清雅脱俗,毫无艳气,正是离雨一心所求。” 若月微笑拱手道:“花姐姐过奖。”花离雨看那词句越看越是喜欢,许久才反应过来,折叠好收入袖中道:“殿下,郡主,请——”说完侧身让向门外。 “走吧。”若寒淡淡一语,跨步出门。若月也跟着走了出去。花离雨等他们出去后,将门关上后,望着自己的素手,怔怔出神。她的手比其他女子都大,手指更为修长,似白玉雕成的一般,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指尖布满硬茧。这双手既要弹琴奏乐,又要拔剑杀人,她能保养得这么好,已属不易。 琴筝都流怨,相思调难调。这是若月赠给她的小词中的一句。她喃喃念着,想到那个风流俊美的男子,心中泛起无边的酸涩。 确实—— 琴筝都流怨,相思调难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