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将殿中太监宫女遣了大半,这才于龙椅上起身,仇恨且厌恶地盯着王策看,王阙一把捉住他的玄色衣袖,哀求道:“父皇,切莫动怒。” 皇帝竟是真的怒了,竟一把将他甩开:“闭嘴,不肖儿!你竟也瞒朕此事?可见朕平日里将你宠坏了!” “父皇,阿策只是被蒙在鼓里……” 皇帝置若罔闻,步履生风,走到王策身前,冰冷地俯视他,忽然抬手朝着他的右脸狠狠刮去,这一掌用足了力气,直将他掀翻在地,王策神色平静,似已习惯了一般,也不问原由,宛如木雕。 卓闻面不改色,安静地瞧着。 皇帝道:“说,你与那乔子桦……何时生了这般苟且之事?” 王策抬起头来,静静地道:“儿臣不懂。” 皇帝冷哼一声:“不懂?你可真是做足了好一番无辜之态,同你那肮脏下贱的亲娘一般叫人作呕,你若不知,那乔子桦为何会写出那样一纸情谊缠绵的书信与你?” 王策却没回答,他跪在地上,许是因刚刚挨了一掌,视物便有些模糊,耳中也嗡嗡作响,父皇此刻所讲,十个字也只听了三个,只因他脑子里都是些旁的事。 父皇后宫三千佳丽,而他向来不记人的模样,自然也就记不住那些娘娘到底都美在何处,他只记得父皇今个唤那紫衣裳的婉昭仪,明个将黄衣裳的揽在怀中唤瑜妃,唯有一次,他唤过皇后娘娘一声芊儿。 那是皇后娘娘的闺名,不登大雅,可他却唤得柔肠百结,情难自抑,任谁听了都羡得不行,可这却是羡不来的,靖国万里疆土,兆亿子民,他身为一大国的君主,素日里克勤克俭,深谙君道,身躯血肉都舍给了臣民,灵魂光阴献给了家国,他只留这一腔柔情,一丝不吝,竟都给了皇后。 他后宫大可养着上千个妃嫔,那凤座上也可供着百十个皇后,可于他来讲,芊儿,只有一个,从始至终只得这一个。 可他的父皇,如何唤他的生母? 并非昭仪,并非妃,更并非那一声满腔蜜意的闺名,只肮脏下贱四字,便道明了他此生所有的厌恶。 王策出生时,他娘亲便因难产而死,因是寤生,他也险些难保一命,所以他从未见过娘亲一面,父皇也向来不愿见他,他曾听下人咬耳朵,当年若不是王阙将他抱在怀里紧紧护着,他定是活不到今日的。 对于那素未谋面的娘亲,王策的心中竟只是满满的怜悯。 人世中走这一遭,到底是前世作了什么孽,今生才结了这恶果? 那么母亲,我前世又是怎样一个罪人,生在这锦绣繁华的宫墙内,享着这虚伪的荣耀,忍着这内里的脏污? 他这样想着,不禁睁大眼,拼尽了力量去望那殿中柱上盘旋飞舞的金龙,想看透那刺目的华贵,看尽它隐在金碧辉煌下的腐臭,耳边父皇的声音却愈发的清晰了。 “你既同那乔子桦两情相悦,娶了她便是,也免得天下人都去讲阙儿狼心狗肺,见异思迁,这祸事是你一手酿成,便由你了结,娶了乔子桦,也可做牵制乔家的一条绳索。”父皇如是说道,语气冷漠且不耐。 王策十分清醒,只摇头道:“儿臣不认识乔子桦,更不会娶她。” 皇帝便有些讽刺地笑了:“那你便去乔府前以死谢罪,以便死了乔家长女的那颗心罢。” 他这般随意地对他说,你去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