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用残存的半边衣袖抹了一把眼睛,“震蒙氏女和聻的思忆止于他们死去之时。如何出来的……我真的不知道,稀里糊涂就站在了这块石头上。莫非也是象罔所为?”   灵鸷不以为然,象罔已随天帝归寂三千年,如何管得了这些身后之事。不过他未纠缠于此,只说:“你能有今日实属不易,凡事更应三思而行。”   时雨会意,幽幽道:“我以往曾多次回到这里,只能在潭中看到一片血红之光,靠近即伤。唯独这一次重又得见它真形,而且它确实对我有所回应。聻在我灵窍中一再地重复——‘时机已到,玄珠可出’。我起初不知是何意,后来方想通,定是此次清灵之气复苏,玄珠有所感应。那些潜伏了三千年之久的聻也重新苏醒过来。晦朔之时我与聻联手,再加上玄珠本身的力量,或能冲破封印,让我收复玄珠。”   “‘收复’玄珠,就凭你?”灵鸷仿佛听痴人说梦。   “主人看那石头。”时雨白着一张脸,朝方才他们站立的那方巨石一指,“我自珠中所出之时,这顽石也有所感,那时便开了灵窍。如今一千一百年过去,它五感开了大半,能听能看,能有所思,感应日月风霜,时节更替,却于荒野之中不能动弹分毫,主人试想,这是何等滋味。”   灵鸷瞥了眼那石怪,石怪自青苔下悄然开了一目,又默默阖上。   “我自知无用,即便有聻相助也难有胜算,然而我与玄珠相依近两千年,在我看来,此物与我母体无异!出离玄珠之后,我看似逍遥自在,一日又一日,百年复百年,长生而无为,断了来处,不知所往,又与这顽石,或是飘零世间的任何一枚尘埃芥子有何区别?”   “休要说这些废话。我且问你,可知失手后会落得何等下场?”   “大不了形神俱灭,永不超生。但我若得到玄珠,就另是一番造化了。震蒙氏全族浴血相殉方换我存活,我愿为此再搏一次!”时雨说罢,又深吸了几口气,才终于将心中那句话惶惑地问出口来:“若……若我相求,主人可会助我?”   “不会。”   “我方才还在想,以主人心性,会断然拒绝于我,还是会说我‘做梦’。”时雨惨淡一笑,“但我仍要试过才肯死心。果然主人连为我多说一个字都不肯。”   “那结界非同寻常。”灵鸷沉默片刻又才坦然道:“你还不值得我冒此风险。”   “换做是绒绒有难,主人可会相救?”时雨哽咽道。   “绒绒轮不到我来救!”   “也是,并非人人都如她那般幸运。我与绒绒同时结识主人,主人还是更偏爱于她。”   “绒绒放诞,却有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时雨喃喃重复,随后一声苦笑。   他形貌如童子,但素来清高爱洁,此时方从草泽中挣扎而起,绯衣残破,玉面染污,又遭灵鸷冷情推拒,分明狼狈之至,却偏将脊背绷得更直了,咬牙撇头,不让灵鸷瞧见下颌摇摇欲坠的那一滴眼泪,故作从容道:“行囊中尚有些肉脯,是我让罔奇代为准备的,绒绒心粗,主人提醒她莫要忘记了。主人喜着锦衣,我特意从长安带了两套,也放在……”   “你想死便死,为何还如此啰唆。”   “那……时雨就此拜别主人了!”   时雨躬身行一大礼,灵鸷错身避开,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