娅枝一早起来,发生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情况,她过敏了。      一年多没碰化妆品的她好像忘了自己是敏感肌的情况,看到镜中红肿的脸,她才想起自己的化妆品在毕业甩卖时全数处理掉了,昨晚用的是妈妈的梳妆盒,问题可能出在粉底液上,如果妈妈的粉底液含有大量的化学防晒剂,那么即使在娅枝的皮肤上停留一小会,也可能引发过敏反应。      对别人的化妆品过敏,这种症状娅枝在上大学时也遇到过,当时,晚会表演的后台所有人都很忙碌,娅枝也就怀了些许侥幸心理,排进了集体化妆的队伍中。当晚是安然无恙的,第二天娅枝的脸颊就冒出细细的疹子,可恨地作痒不止,实在忍不住了她便挠上去,左脸上被指甲触及的地方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      娅枝记得清楚,那次过敏她的脸足足坏了两天,她也就两天都闷在寝室里不出门。      这一次过敏,显然比在学校那一次还严重得多,镜中的娅枝整个脸胖肿得不成样子,那不太均匀的红让她看上去像个高烧病人,根本没有气色可言。一阵一阵挑衅般的搔痒,好似潮水冲刷着岸,不轻不重地重复,嘲讽她的无奈可何。      “妈妈,有芦荟胶吗?”      娅枝不忍再看镜子,俯下身去翻箱倒柜,芦荟胶之类的镇静物品没找到,却发现了一顶帽子,她想都没想戴在头上,再照镜子时便意识到另一件遗憾的事,过敏成这样今天恐怕也不能化妆了。      向妈妈把芦荟胶递过来时娅枝吓了一跳,准确说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脸肿成猪头容貌尽毁,这本该是她离放弃最近的一次,这样的理由放弃面试就算卢定涛也不会反对吧,可她从起床到现在居然没有丝毫放弃的打算,对过敏事件的一切积极补救行动,都是在为了稍后的出门做打算。      破天荒,头一回。      向妈妈也被娅枝的脸惊了一跳,嘴唇嗡动着,不知道“不舒服就不要去了”的话该不该说出口,以前,这样的话都是在女儿说了放弃之后、做妈妈的发出无奈而宠溺的附和,今天的情况显然不太一样,向妈妈不太想打破娅枝的劲头,担心之余怀着隐隐的期待。      “我出门了。”娅枝没有给妈妈说什么的机会,她也没有给自己逗留的机会,虽然不明白身体里这股离奇的劲究竟从哪里来,但她的确想顺势逼自己一把,即便是在最坏的情况下——自己看上去又丑又冒失,面试内容也没好好准备。      那家银行离家并不远,公交车上娅枝还是想了许多。娅枝上了高一才自己上下学,最初她自然是不情愿的,甚至赌气呆在家里,最后是高三的卢定涛每天在她楼下等着她,她才妥协乖乖上学。后来,班里来了新的语文老师,每个同学都要轮流做课前演讲,快轮到娅枝的那几天,她简直如大难临头,最后一咬牙心一横,想着干脆到时候就硬着头皮,说她忘了准备,没准老师会让后面准备了的同学先讲,又没准,老师年纪大了,跳过了她就把这事忘了呢。      娅枝的小算盘没有得逞,那天还没有上课,语文老师刚刚走上讲台,全班人就看到一个瘦高的穿校服的身影大步走进教室,那个男生礼貌地走到老师面前,声音很大,全班都能听得清晰:      “我是您班上向娅枝同学的哥哥,她今天早上忘带演讲稿了,请麻烦您替我交给她。”      这下,娅枝逃避的可能性被彻底降为了零,全班同学都知道向娅枝为了一个小小的课前演讲,准备了足足四页打印纸之多,也知道了向娅枝有一个英俊磊落的哥哥,尤其是后者,让娅枝再也跳进黄河都解释不清。      那居然是一篇非常好的演讲稿,毕竟不是自己的手作,娅枝读得有些麻木慌张,但还是赢得了热烈掌声和老师的赞许,走下台时,娅枝感到双腿微微发抖,听到老师说了“准备得非常充分”、“精彩,真让人刮目相看”之类的话。      末了,好像还要其他同学向她向娅枝学习。      果然细细想来,每一次都是他,卢定涛!诱使她、逼迫她迈出关键的一步。娅枝虽然记了不少卢定涛的仇,也不得不承认,是卢定涛让她克服了许许多多的恐惧,尤其那次演讲事件以后,娅枝的语文成绩突飞猛进,愿意跟她搭话的朋友也变得多了,因了“有哥哥”的事实,也不再有八卦好事的女生敢欺凌她。      也正是由于这些种种,向妈妈十分信任卢定涛,卢定涛在娅枝家里从不见外,仿佛自家人一般,比如他想吃水果时绝不会等她招呼,顶多啃之前,问她一句有没有洗。      卢定涛念的是外地的名牌大学,娅枝高中毕业后则留在本省,大学里的她渐渐参加过一些社团活动,不太多但足以充实生活,甚至还登上过一次校园晚会,虽然是不露脸的表演,但总算还是在聚光灯下谢过幕。      娅枝迄今最不明白的谜,莫过于卢定涛这个人。这个冒着挨打挨骂的风险也要揍她一顿屁股的人,这个在紧张的高三冲刺期每天赖在楼下不走、就为了敦促她去上学的人,这个为了让她讨厌而付出了不少努力的人……他究竟,图了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