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这样叫他,还叫的如此顺嘴,好像已经叫过很多很多遍一样。 说起来石越卿他比我大挺多,我或许理应同岳溪一样叫他一声哥哥。但是“越卿哥哥”这几个字从岳溪的嘴里叫出来还好,我却是万万叫不出的。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像岳溪一样,也叫你一声越卿哥哥吧?”我试探着问,“你可别为难我,我恐怕是叫不出。” 前方正好赶上红灯,车子慢慢停下来,他终于又回头看着我。我之前一直觉得他很严肃,眼睛里有凌厉的光芒。然而这一刻,他微微侧头望着我的时候,眸子里却充盈着满满的暖意。 我看到他笑一笑,然后听到他说: “不用,这样挺好。” …… 那家餐厅位于最热闹的Trafalgar Square上,虽是夜晚,却人潮涌动,热闹极了。石越卿将车子停好,熄了火,见我在座位上没有动弹,回头来看我。 “到了,”他说,“下车吧。” 我看看他,“那你呢?你就回去了吗?” 车子停在路边,店铺里的灯光映射进来,轻轻柔柔地洒在他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听到我这样问的时候,似乎勾了勾嘴角。 “不,我也进去,”见我一脸疑惑,他解释道,“得去打个招呼。” 我点点头,却忽然间想起什么,抬眼问他:“对了,我给他们弹一晚上,他们管饭吗?” 这一回他是真的笑起来。他的牙齿很白,伴着嘴角的弧度,笑起来十分好看。 “恐怕不管。”他答道,许是见我脑袋垂下去,他又叫我,“小满……” 他叫了我的名字之后,便略一停顿,欲言又止,像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我看到他的眉微微皱了皱,过了半晌,才似是终于组织好语言一样再次开口。 “晚上…晚上弹完,跟我一起吃吧。” 我很难描述我此刻的心情。就好像夏娃站在伊甸园的禁果之下,仰头望着,看那颗漂亮的果子光泽鲜亮,饱满诱人。她本来想,果子太好了,不是她够得着的东西,只能好好观赏。然而就在此时,红彤彤的果子却忽然自己掉下来,落到她的面前来。 该不该捡起来呢? “可是…”我强作镇定,望着他说,“我弹完都已经十点钟,这么晚了,你不会太饿吗?” 他摇头。 我于是笑起来,眼睛可能都眯成弯弯的一条缝隙。 “那好啊,我想吃兰州拉面。” “就这么点要求?” 我皱眉想了想,“那……就再加一个冰欺凌吧。” 他又笑起来。 我们一起走进那家餐厅,经理迎上来,热情地同我握手,又跟石越卿打招呼。我没有继续站在一旁,而是径直走到琴边上去。那是一台雅马哈的小三角琴,虽不算太好,但也不差。 那天晚上我很难得的在弹琴的时候走神了,说起来这还都是要怪他。我一开始弹,他就坐到我琴对面的位子上,打开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只要抬一抬眼,就能从支起的琴盖下看到他。 他工作的时候,表情严肃,神色认真。他有时会眉心微皱,两根长长的龙须眉毛会轻轻颤动,有时又拄着下颚,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桌面上放着餐厅提供的小蜡烛,烛光莹莹,不知怎得竟将他的眼睛衬得亮闪闪,格外有神。 我赶忙收回目光,心中却像做了坏事一样砰砰直跳。 结束以后经理走过来付了我的薪水,赞赏了我几句。石越卿已经先出门去了,他同我说外面有点冷,让我在餐厅里等他把车开过来。 我心中满满的都是别的事情,站在门口时不时地向外张望,顺带着随声附和了那经理几句。不想他倒像是兴致高涨,没完没了似的,弄得我苦不堪言却又不好发作。 只听他说道:“小满,石先生亲自送你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含蓄地笑了笑,“他是我朋友的哥哥,有一次在朋友家碰到的。” 他张张口,似乎还想问什么。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他的车子恰好停在门口。 路边不允许长时间停车。我打开车门,飞快地钻了进去。石越卿示意我系上安全带,我低头去找,车子已然驶上了大路。 我将安全带系好,转头来看他。许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也抬抬眼睛,看了我一眼。 我嘻嘻笑道:“我刚发了笔小财,足有九十镑呢。”略顿了顿,见他没有说话,我又接下去,“所以待会儿吃饭,让我来请你好不好?你等我这么久,又辛苦接送我,我怎么也要表示一下啊。” 远处的大本钟在这时候敲响十点半,前面是红灯,车子慢慢减速,终于停了下来。 他侧头来望着我,眸色星星点点的,像是有黑色的宝石闪烁其中。他的眼神是那样专注,似是凝成一条线。我一不留神掉进去,满心只觉得那里面水波粼粼,隐约间,还能看到我自己的影子。 过了有那么几秒钟,我听到他问: “表示什么?” 我眨眨眼睛,他的声音极深沉,浓浓的,像是拂尘扫过心头。 “当然是表示感激了。” 他看我许久,我几乎要被他的目光贯穿。所幸前方红灯变绿灯,我赶忙抬手一指,示意了一下。他这才收回目光去,车子又缓缓行驶起来。 这时,我才想起他并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诶,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不死心,“今天晚上让我请客好不好?” 他没有再侧头看我,却十分干脆地答道: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