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我要跟乐队一起弹舒曼那首钢琴协奏曲,结果演出前三天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没练。演出那天下面人山人海的,乐队在台上坐得密密麻麻。我当然背不下来,拿着谱子走上去,从第一个音就开始错,观众都指指点点的。最后在我弹了一串特别明显的错和声以后,指挥终于受不了了,突然就叫停了乐队,自己走下台去,把我晾在那了。” 我说得特别可怜,他居然还笑起来。 “然后呢?这个梦结束了吗?” “结束了就好了呢!”我哀嚎,“那个指挥把我晾了四五分钟吧,又回到了台上,已经换回了平常的衣服,手里拎着行李箱。他对着交头接耳的观众大声说,他没有办法再忍受这么不专业的pianist了,他得走了。” “真走了?”他追问。 “当然了啊!他说完转头就走了,然后乐队也跟着他一个一个走了,观众也一个一个走了,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人在台上。”我掩面,“天啊你不知道那感觉有多凄凉,我立刻就被吓醒了。” 他看着我。 “怕什么,我又不会走。”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眼睛里湿湿的。心里颤动得都已经不成样子,面上我却倔强地不想让他看出来。 “那你可就真成我唯一的观众了。”我眨眨眼睛,“我可得好好溜须你才行啊。” “我的新年礼物呢?你没忘了吧?” 我得意洋洋的,“怎么会呢,早就准备好了。” 他那端的画面又是一阵抖,然后我看到我妈把脑袋探进来,坐到石越卿身边,拼命地冲我瞪眼睛挑眉毛。 “别没完没了,赶紧睡觉!越卿你去吃饭,一会儿都凉了。”她说着接过手机,把石越卿推向餐厅,“不是后天就见了吗?之前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太兴奋。挂了吧,你赶紧睡,明天好好练琴!” 我妈难得强势了一回,我只好把一肚子问题都憋回去,不情不愿地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那两天,我觉得自己简直身轻如燕,整个人都恨不能飞起来。周一在我老师琴房门口等着上课的时候碰到于泽宣,连他都看出来,问我说怎么心情这么好,明天的演出不紧张吗? 被他这样一问我才意识到—— 我好像都忘记紧张了。 可惜我的这种放松心态并没有能够持续到演出之前。因为是新年的第一场音乐会,当晚我们学校Duke’s Hall来的人很多。 我穿了那条黑色的露背长裙,从后台望出去,只看到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舞台之上是一排排的谱架,舞台正中间的那一台九尺的施坦威钢琴的盖子被完全打开,耀眼的黄色灯光照在琴键之上,映得整台钢琴都在熠熠生辉。 我缩回脑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后台里各式各样的乐器盒子都堆在一起,我裹着那件红色的牛角扣大衣,在乐器盒子之间踱步,手上不断地翻着谱子。 乐队成员开始陆陆续续地上台去了,走过我身边的时候,都跟我说“Good Luck”。 我握了握手指,掌心里全是汗。 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了一下,我赶忙掏出来一看,是汐凰。她说她已经到了,弹完以后有新年礼物和一个消息要告诉我,让我好好加油。 我继续低头看我的谱子。 整个乐队都已经就位,我站在候场的位置,听到大厅里的观众都渐渐安静下来。指挥是个很和蔼的老爷爷,他经过我的身边,拍拍我的肩膀,冲我眨了下眼睛。 “Man,一会儿见。” 音乐会的开始是一首交响小序曲,大概五六分钟的时长,接下来就是我的拉二协奏曲。我站在后台,听到前面掌声雷动,小序曲的音乐稳稳地响起来,弦乐和管乐交相呼应,低音提琴的声音醇厚温润,清晰无比地勾动了我的心弦。 神奇般的,我内心忽然就稳下来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十指交握,我摸到自己手指上的那一枚银钻戒指。 他说他会在。 序曲在这时结束了,掌声哗啦啦地响起来。指挥老爷爷走下台来,揽一揽我的肩膀,问我还好吗。我笑着点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只当是给他一个人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