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太皇太后回宫。 这日傍晚,夏溦原本跟着苏嬷嬷学刺绣,却被太皇太后唤至身旁。 “坐吧,”太皇太后温和地说,“陪我说说话。” 夏溦坐到炕桌旁。 “前些日子,我梦见睿亲王多尔衮,满身伤痕,在外流浪,才去潭柘寺,为他供了个牌位。” 窗子半掩着,一阵秋风吹来,微凉。 太皇太后手里捻着佛珠,不经意地望着从铜制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苦涩地笑着。 夏溦隐隐觉得伤感。 “我十三岁嫁给太宗皇帝……” 当年,那个十三岁的科尔沁格格,为了家族的荣耀,嫁给比自己大二十岁的丈夫……这些旧事,无需多提,夏溦应是清楚的。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太皇太后说着,嘴角便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多少年了,我初见多尔衮的情形,仿佛就在昨日。” 随后,她和苏嬷嬷相视着笑起来,笑得坦然。 夏溦却低下了头。 多尔衮是太宗皇帝的兄弟中最出色的一位。当年太宗皇帝驾崩,先帝冲龄即位,是多尔衮护着那对孤儿寡母。 “他说要护我周全……不过,可惜啊……” 可惜先帝恨毒了多尔衮? 可惜因为多尔衮的存在,先帝对太皇太后心存芥蒂? 可惜爱了一生的两个人,终不能相守? 太皇太后斟了一杯茶,递给夏溦。夏溦接过茶杯,抿了一小口,放下,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哎,哭什么,”太皇太后笑着道,“苏麻,去拿巾帕来,这小丫头,真是……” 夏溦擦干了泪,不好意思地笑笑。 “今日,苏麻跟我说,不如将你留在宫里。可先帝曾为你和孔毓圻指婚,我如何能让皇上违逆先帝,又如何忍心拂了先帝的美意?”太皇太后半靠着引枕,微微仰起头,望向窗子。 窗外,似乎秋意正浓。 夏溦双手绞着自己的衣襟。 “我又问了你父亲,他说宁死也不许你入宫为妃。” 太皇太后看向夏溦:“你可清楚,进了皇家,便注定得不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 我究竟想要什么?夏溦反问自己。 太皇太后恬淡地笑着:“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科尔沁秋日的晴空,更令人心动了。” 科尔沁?那是夏溦的家,她永远不会失去。而此刻,她没空去想家,她满脑子都是玄烨。 “多尔衮说过,要护我周全,可惜啊,那个在草原上骑着马儿奔跑的姑娘,终究还是消失了。”太皇太后仿佛在说旁人的事,脸上带着悠远的笑意。 夏溦不知应该怎样回话。 太皇太后坐起来:“你阿玛要接你出宫,我答应了,明日便走吧。” 夏溦强忍着眼泪。 “苏麻,去告诉皇上,明日不必来慈宁宫问安……只说这一件事,莫要多讲。” 苏嬷嬷走后,太皇太后又靠回引枕上。 天光暗淡,可仍未到掌灯时分。每日的这个时刻最尴尬,只隔着一张炕桌,夏溦已看不清太皇太后的脸庞。 外面凉风骤起,夏溦赶忙起身关了窗子。她心绪不宁,明日就要离宫,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再见到皇上。忽然,她想起前几日在自己房中找到的红色小笺,样子十分精美,又记起晏殊的词:“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宫女进来,将暖阁内的灯点亮。 太皇太后笑着对夏溦道:“早些回去休息吧。” 夏溦起身施礼,退了出去。 回到房间,夏溦赶忙找到那笺纸,抄了两句诗,封好。当晚,便转托可靠的太监,将信送到了玄烨手上。 次日,夏溦回了明珠府。纳木罕原想带着她尽快离京,可她执意留下。又听说布尔尼仍赖在科尔沁,加之明珠挽留,纳木罕便允夏溦暂留下来,自己先行回了科尔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