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沈菀借着所剩不多的天光在亭子里看书。夏溦独自待在禅堂。 这间禅堂闲置多年,除了沈菀来时安置的蒲团、枕席、被褥外,无更多陈设。夏溦席地坐在禅堂南面的窗边,从锦盒中取出信来,展开一瞧,信上只录了一句诗,没有落款…… *** 天色暗了,沈菀回禅堂休息,行至门口处时,听见夏溦在里面哭得似很伤心,她紧走了几步进到禅堂内。 “……怎么了?”沈菀问。 禅堂空阔,夏溦低声哭泣便有回响。因她不作应答,沈菀只好上前一步,于是便瞧见了夏溦手里那枚信笺。 “蜀江水碧蜀山青。”沈菀念道。 信上只有这七个字。 “这……”沈菀不明白夏溦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皇上定然怪我没和钟在一同赴京,”夏溦拿手帕擦了擦眼泪,“想不出该如何补救……只怕要连累孔府……” 眼见她又要哭了,沈菀失笑:“你想得真多。既然怪你,为何还要给你那枚玺印?” “许是盼着我回心转意,”夏溦停顿了一下,道,“兴许孔府倒大霉的时候,我能拿它保命。” 她全无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沈菀却笑得前仰后合。 “对了,你等等。”沈菀止住笑,起身去拿了本书来。 “《西厢记》?”夏溦接过书,有些诧异,略一思索,便想起了什么。 沈菀坐下来,道:“你落在明府的,容若让我带来给你,前些日子竟忘了。” 夏溦匆忙谢过沈菀,便要将书收起来。 “等等,”沈菀拽住夏溦衣袖,瞧着她的双眼,疑惑道,“你可翻过这书?” 夏溦甚是诧异:“翻过,当然翻过,早读完了。” “这书……可是皇上给你的。”沈菀提醒。 “啊……不是不是,”夏溦似恍然大悟,忙解释道,“这书原本就是我的,被皇上拿走之后又还给了我。我原以为皇上拿走就不还了,于是另寻了一本,这本是便不要了。” 沈菀无奈:“难怪你哥哥说你没心没肺。”她拿过书,只稍稍一翻,一枚红色信笺便掉了出来,正是当初夏溦离宫之前,托人递给玄烨的那枚。 夏溦怔了片刻,才将红笺拾起来,仔细瞧上面的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在灯下,满怀希望与忐忑,录下的就是这两句。 她觉得玄烨平日那么多事情,这种信,看过之后定然就扔掉了;后来更是恨他拿写信之事与容若、常宁说道…… 如今再看,红笺上还多了几行字: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这几句正出自《西厢记》,应是玄烨录下之后故意夹在书里的。这会儿,夏溦怎么也想不起皇帝是在何时何地还的书,反正,她当时已经有了另一本,并且早就读完了,所以拿回这本之后便随意丢在了一边。 “夏溦,你可喜欢皇上?”沈菀望着她。 “喜欢……喜欢又怎样,皇上又不能独钟爱我一人,我何必到宫里去受罪?” 沈菀长长地叹了口气,许久方道:“我们在这人世间,到哪儿不是受罪。” 她想再说点儿什么,但瞧着夏溦已不似方才那般伤心难过,便不再多劝。 一夜无话。翌日,沈菀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