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夏天,我走在麦田里,春哥跑过来问我,妙妙什么时候回家。我和他说,我不知道,春哥哗得就哭了出来。我说,春哥,别,你别这样。妙妙知道了该多难过。春哥擦了眼泪,望着天,然后又问,妙妙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是答我不知道。 后来有一次我和春哥去集市上,大家挥舞着旗帜庆贺新皇登基,我拉了身旁的一个小伙问,是哪一个皇帝?小伙瞅瞅我,鄙夷道,还用问么。 我扯扯一旁的春哥,说,春哥啊,对不起呀,妙妙回不来了。这一次春哥没有哭,他收敛着下颚,俊俏的脸和刚硬的男儿之气又回来了,我已经许久没见过他清醒的模样,又或者,这么多年,他从来就是清醒的。 说起妙妙,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我认得她的时候,她已经三十二岁,做过牢,当过王妃,当过难民,也做过女将军,还是个女药师。但是我认得她时,她只是一个农妇,一个长得过于漂亮了的农妇。而那段长长的故事,只有她和他二人独自行走,没有交集,也没有陪伴。 ----- 锦城连下了数月的雨,地湿得厉害。 一辆马车徐徐停在香客阁门前,店前的小二连忙撑起伞走向马车,迎接客人。那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用不了小二撑伞,小二便打着笑脸边引他进去,边接过他解下的斗笠。 没过多久,另一头也驶来了一辆马车,看起来要比先前那辆好得多,几个仆人撑着大伞等着马车里的人。小二努努嘴示意另一旁的小二道,看看,这才是贵族的范儿。 马车里下来了一位白衣公子,和一个黄衣姑娘,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店。 小二笑:“今儿可奇了,这些个人不在家中舒坦着,怎么偏跑出来,惹潮气?” “世子。”白衣公子翩翩然刚迈进门来,便被人叫住。 “杨大人。”元古蔺转了身,待看清是谁后,向那人行了礼,眼角顺带瞥了眼坐在他一旁喝着茶的玄衣男子。随后又侧身引出身后的黄衣女子,儒雅笑道:“这是父王新认的义女。” 黄衣姑娘上前一步微微施礼:“乐奴见过二位官人。”她又轻轻望着那玄衣男子,男子起身回礼:“在下李晔。” “大人怎么到齐地来,可是皇上有什么嘱托?”元古蔺和声问。 杨振笑着摆手:“只不过是老夫年事已高,想回故土看看,过几日又得回京。谁想到才到锦城,偏赶上风雨连绵,没能前去拜见齐王。是老夫之失。” 元古蔺笑:“如此小事大人不必挂心。”说罢顿了顿,又开口到,“我父王虽认了乐奴做义女,却还未行礼。七日后拜宗祠堂宴请诸客。原不知大人在齐地,现在遇到那是福分。敢问大人现居何处?我好差人送帖子来。” 杨振拂拂胡须笑:“老夫居无定所,世子不必挂念。七日后,老夫定上宫中拜见齐王。” “那晚辈就不打扰大人用膳了,请。”古蔺便带着乐奴出了隔间。 李晔放了茶杯,等着杨振说话。 “既然你向我毛遂自荐。那如今我考考你,从刚刚只言片语中,你读出了什么?”杨振喝了口茶,淡淡道。 李晔端着茶杯,面容冷淡,语气低沉:“齐王认义女本无稀奇之处,偏那女子长得过于出挑,齐王又如此大张旗鼓。如果我是齐王,就只有一个意图。”李晔抬起头望着杨振:“我想把她献给皇上。” 杨振喝茶的动作停了停问:“还有呢?” 李晔缓缓道:“而最好是皇上自己钦点的她。” 杨振和笑:“那你说说,这蜀地离长安远去千里,他要如何叫圣上钦点?” 李晔泯唇似笑非笑:“所以世子不就特地来了一次偶遇么?” 杨振仍旧笑:“那你看看,我这把老骨头,要怎么办?” 李晔端着茶杯细细端详:“大人自然不必特地向圣上道在蜀地见到了什么,只在圣上问时沉默便好。” 杨振敛了脸色,微怒道:“身为臣子,不能及时谏言,拿着国家粮饷实在不该!” 李晔沉声道:“大人进言无非是劝皇上专心理政,大人不愿齐王献女是怕红颜之祸。可大人,如今不必说齐王之女,后宫就有个裕贵妃专宠。大汉江山不过数十年,裕贵妃母家殷姓之人便盘满了朝堂内外。大人,你说如今是红颜之祸严重,还是外戚干政严重?如果我是大人,不妨顺水推舟,送个倾城绝色入宫。于大人自身又何不利?” 杨振愤然起身,走至门口,忽又冷声道:“七日后齐王之宴,你与我同去。” 李晔牵起唇角的,躬身:“晚辈记住了。” - 元古蔺与乐奴回了世子府时雨稍稍停了。 “带姑娘回房换身干净的衣裳。”元古蔺向红珠吩咐道,后又转向乐奴问,“七日后,你可准备好了?” 乐奴伸出手,屋檐上滴下的雨落在她指尖,她微微抬头望着云间散落出的薄薄日光。元古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静静地站在她身边。 “都准备好了,你请义父不必担心。”乐奴收回手,轻轻回答,转身牵起红珠的手向回廊的另一侧走去。 红珠替乐奴换了衣裳,正欲打水时,元古蔺的贴身侍卫清丰却推门进来:“世子怕姑娘受寒,着我送姜汤来。” 乐奴起身微笑:“谢过义兄。” 清丰苦笑:“姑娘为何随了世子回蜀地后便再不像从前了?” 乐奴也笑:“我原不知道,他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