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鱼站在门外听着谭夫人骂济儿媳妇,拿捏准了时候才加重了脚步,适时出现在门前。   谭夫人听着外有脚步声便也停了下来。   “你这会子不去给橘颂端药来这里做什么?”谭夫人明显还憋着话,语气冷冷的,朝着济儿媳妇瞪了一眼。   沐鱼施了礼:“昨儿娘说要的那批缎子嫂嫂托了四叔去找,说是那缎子也鲜有,府里分得也差齐了,只剩了一匹,问娘要做成帘子还是衣裳好叫人裁剪。”   谭夫人嘴角一抬冷哼道:“鲜有,到底是读书人家的闺女,说话都文绉绉的。”   沐鱼知说错了话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把头低的入项。   出了谭夫人的屋,沐鱼松了口气,赶忙到煎药处催着灵韵将药端给橘颂去。   “蜂蜜拿了么?”进书房前沐鱼理了理帕子接过灵韵手里的托盘,低声催着,“将二爷的茶壶拿来。”   入了门,只见阴影处搁着个人,时不时手扭动些,声音凉薄:“放下。”   沐鱼点点头也不管那人看不看得见,将托盘放下,轻声:“喝药吧。”   那人从阴影里抬起脸来,左脸一片伤疤,虽说是习惯了,但沐鱼心中仍有些恐惧之感,只是还好这次没有叫出声。   那人轻的就像风似的,无声无息,连喝药都没有声响。   沐鱼拿出碟子时,透着纱纸见门外立着个人影,便轻踱到门前微微开了一小缝接过灵韵手中的茶壶又将门闭上。   挑了两勺蜂蜜混在茶盅里,收拾好药碗,正要如平时一样无声无息的退出去时却被那人叫住了。   “你且坐下。”那人转身拿了本帖子,“可有摹过赵子昂的字?”   沐鱼摇头。那人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他旁边。沐鱼愣了愣,慢慢挪着步子,眼睛却不敢见他的左脸。   “这。”那人仿佛觉察到了她的不适指指自己的右侧。 沐鱼与他平肩坐下,不敢大声呼气生怕将眼前纸一样的人吹到了,若是说这纸人做得最精细的地方便是那左脸的伤痕。在这水一样纯,白纸一般的人身上硬是重重的加了笔色调,就像纸上敷了厚厚的层油一样叫人生厌和……遗憾。   再过几日到了中秋,沐鱼便嫁进王家两年了。   成亲前她也不知道王家的橘二爷是怎样的人,只知道她此去是为了抵银子的。父亲多年赶考四处找人接济,王家的老爷曾是沐鱼曾祖的门生,亏着这点关系和王家借了不少银两还凭着这点关系借了许多粮食。可这边父亲仍是多年不中,又不愿与那些目不识丁的人一同做活,家中是一年不如一年,亏王家的银子就像是个无底洞。而如今人家媒人说了,要是将沐鱼许给她家二少爷那银子就免了还给了可观的聘礼,若是不许,那就在年底前把所有的银子还上。 父亲虽然当下就应了下来,却细想着,这王家是当地的大户,那人家的老爷王井在京城里都是正二品的大官,怎么就看上他们家了呢?难不成是那少爷有什么毛病?毕竟是自己的闺女,就含蓄着问了问媒人:“那二爷该不是……?” 媒人却轻蔑的哼了声:“我说大哥哥啊,论家底,论根基,怎么说那都是你祖上积德才修来的福气,莫说这二少爷是嫡子,就算是个病秧子,呸,那也是你家的福气。”   就这样,沐鱼替他们家免去了多年累的银子,在坐上花轿前她都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嫁给什么样的人。也许是老天垂怜,在踩上椅子入花轿时,一阵风轻轻扬起了她红盖头的一角,正好看到前面胸前戴着红花的那个男人,是他么?那人笑得世故,却也是生得幅好皮囊,那至少……也不太坏。   十五岁的沐鱼当然不会知道,那人虽迎她入了府却不是她夫君,她该管他叫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