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以西,世间阴气聚集,鬼魂所聚之处,世人称为冥。冥界有河,名忘川。” ——《六界地志录》 “那和尚怎么还在这儿,都好几百年了吧。” “这和尚,不入魔,不成仙,一个大活人天天在冥界来守着,是有病吧。” “他不会真是在这儿超度谁吧。” “那可真是厉害了,超度几百年了都。” 忘川河畔,一和尚手持佛珠打坐于忘川岸边,身后两女鬼提着采花的篮子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讨论着。 “喂喂,你们两个,今天的彼岸花采完了吗,还在这里干嘛!” 远处一声娇呵传来,一绿衣女子手持软鞭大步走过来,瞧其身形,也不过是个二八姑娘。一双水灵杏眼瞪圆,两女鬼见人过来便立刻低头匆忙跑了。 女子瞪着人跑开后才摇着步子走到和尚身边,语气中带着一丝求表扬的意味。 “怎么样,我厉害吧。” 闻人声音,和尚墨睫微颤,又随之平静,只低低应答一声。 “嗯。” “诶,和尚,上次的故事你还没给我讲完呢,就那个那个,江湖的故事….快快快,给我讲完,我这会儿可是偷偷溜出来的,一会儿要是被发现了,我这月的俸禄又要被那个死扒皮给扣了。”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拍拍裙摆在和尚身旁坐下,托着腮满眼期待的望着他。 和尚仍然阖目转动着他手里的木珠,又似是感受到投射过来的热烈的目光,不由得叹了口气,停下手上的动作,双眸缓睁,露出一双淡墨色的瞳孔。 “今天,我想给你讲另一个故事。” 宣王朝开元十四年。谢府大院。 一场白雪纷纷扬扬的下,白了青山头。也染白了整个谢府大院。 “林儿,今日又去何处了?”一位年近桑榆的男子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气势如虹,神情肃穆,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上有战刃和风沙留下的痕迹。一双如刀刻的眼里带着坚毅,眼底却又一丝柔情。 背着兽袋拿着弓箭偷偷摸摸进院子的小儿一听声音,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这么大的雪,爹你在院子里干什么。”谢林把兽袋往身后藏了藏,若是被发现,那今天打的猎物又要被没收了。 谢无安看着他,张口喊了句“安伯。”音如洪钟,苍劲有力。 谢林一听,心中大叫不好,一般爹这么喊的时候,他的屁股一会儿就要开花了。 谢林索性眼睛一闭,又用上惯用的计量,张口用凄惨的声音大喊“娘啊~娘~你快来啊,你的林儿又要开花了。” 谢林心中知道,自己爹是当朝的大将军,戎马一生,所向披靡,敌人的剑尖到了跟儿前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就是怕娘的鸡毛掸子。 抓到这个把柄,谢林心中有些小得意。 他悄咪咪的睁开眼,看见安伯背了一个包走出来,转头便看见自己的娘穿着她那一套最好看的鹅黄色罗裙走出来,头上步摇随着她的莲步轻移动在空中轻轻摇动着,手里还拿着鸡毛掸子。 “娘~”谢林看见她就像看见了希望,立马甜甜的叫了一声。 林烟看着他柔柔的笑了一下,开口道。 “林儿乖,此番好好跟着安伯。你长这么大了,该罚一下你,去山上锻炼两日,记得按时吃饭,天冷添衣,不要随便去河里,不要…” 林烟说着像是哽咽了一下,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娘~林儿才八岁,林儿不想去山上,林儿想和娘在一起~”谢林见形势不对,张口甜甜的喊着她。 “安伯。”谢无安又喊了一声。站在身后的仆人微微的佝偻着腰,上前去拉谢林。 谢林被拉着一边不安分的挣扎一边喊“我不要,不要去山上,我要哥哥姐姐我要娘。” “林儿,你要听安伯的话。”林烟一手放在谢无安的肩上,一手捂着嘴,温柔的嗓音还带着一丝哽咽。 谢林一时无话,只得委屈的喊了一句“娘~那林儿受罚完了回来,要吃娘烧的红烧肘子。” 谢林一边被安伯拉出院子一边回头看着两人。 谢无安伸出手握住林烟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一双如鹰般的眼直视前方。 谢林看见娘站着哭弯了腰。 暮雪纷纷洒洒落在地上,落在谢无安的身上,他宛如一尊雕像,不倒的立在这天地之间。 宣朝开元十四年,大将军谢无安,有通敌叛国之嫌。于腊月十三日,抄斩满门,念在其多次为国出战的情谊,特免其幼子一死,令其出城,永世不得回京。 那一日的雪,疏忽的大了起来,仿佛要擦去那鲜红的血色,要葬了那一百八十人的尸体。 那一年腊月,整个皇城安静像是一座寂城,偶有来往行人,面容哀凄,默不言语。 那一年冬日,城中百姓独自在家中缟素白衣,以酒祭天,七日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