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的梅雨季节踏着与往年相近的步伐降临了。 在杜阿哥向刘梅透露“重大消息”之后没多久,同春里就贴出了动迁通告,邻里之间人心沸腾起来,比夏日里首次爬上枝头的鸣蝉还热闹。 工作小组正式进入同春里。是范西平带着人去的,一宁本人没出面。先期的公开征询还算顺利,到了正式开始签约的环节,只用了一周时间就签下了85%的居民,进展很快。 写字楼31层总裁室里,梁祖华深深陷入那张巨型老板椅中,面无表情地听着一宁汇报,听到最后,脸上瞬间堆出些笑容来:“好。年轻人果然有冲劲。” 一宁看着他的笑,也调动出自己的职业表情来应对。 “看来我们的方案绝大多数居民是满意的,所以前期才能这么顺利。但拉锯战往往出现在最后的15%甚至5%,你要做好预案准备。” 一宁恭听指示,点头。 已经有十几户人家显现出别有所求的迹象,他是心里有数的,但没必要向老梁汇报得太具体。 “这个项目对公司很重要,动作要快。你是个聪明孩子,好好干。就像上一次,”梁祖华似乎来了兴致,站起身,走到一宁身边亲切鼓励,“上一次‘日昇乾’平台的善后你就做得很好,哈哈,不用我出面,手段利落,又准又狠,不错!” 老梁的鼓励和假笑一样廉价,不过一宁不在意。 有些事连范西平都能想得到,他当然也不至于懵懂无知。但一宁不曾对自己的人生有过什么期待,因而从未认真思考过将来。策动深藏不露、一击即中的计划,去掀翻一个老奸巨滑的掌权者,如果将这看作是一场游戏,那也许能挑起一宁的兴奋,但做到了又怎样? 他没想好。 正要离开时,老梁叫住一宁:“前两天端午节我去了一趟离岛。没见你回去过节,你妈妈不高兴了。我说是在忙项目,抽不开身,帮着解释了两句。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在意过年过节的事儿,但在长辈那里是个礼节问题,还是得放在心上。你抽空回去看看她。” 一宁脸上的皮笑肉不笑几乎要挂不住。他低头应下,退了出去,默不作声回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 他从小就格外讨厌梁祖华当面提起母亲,长大一些后,甚至怀疑老梁对他的厌恶心知肚明,却每每故意踩他痛脚。若不然,何以每次说到这个话题,梁的神情语调都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矜傲?并且还要摆出一副贤明长辈的姿态教他做人。 一宁的怒火被这似无意又有心的三言两语引燃,愤怒中似乎还纠缠着屈辱与无奈,在心头翻滚,难以压制。 却不得不压制。 他早已过了能够随意掀桌发泄的年龄,也明白了不计后果的宣泄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一宁隐而不发,任心火将眼角烧得微红。 范西平和其他下属们很快察觉,他们白总整个上午都处于极端的低气压状态,到了临近午餐时间还黑着脸,持续摁住众人商讨工作事宜,直至他的手机震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