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尚未结束,大门外忽然有了声响。邱阿姨做好饭已先回家去了,屋子里没有别人,一宁正要去看情况,白太太先放下了碗筷。 “我去看看。”她施施然起身。 一宁清晰听见她人走出饭厅不远,就遇上来人,轻声细语里带着欣喜之意:“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进来的是梁祖华。 就像是一位普通的妻子,在迎接外出工作后归来的丈夫,白太太嘘寒问暖,又絮絮叨叨说着些家常闲话。二人的低语依稀传进饭厅,桌前的祖孙俩浑然不闻,仍自顾吃饭。 只有面对梁祖华时,白太太的清冷话语里才会偶尔染上些情绪色彩。每当此时,一宁便格外厌恶自己敏感,偏偏能感知到这种微妙的变化。饭桌上那一碟子桂花糖藕,他是再也吃不下了,黏黏腻腻的好不烦人。 说了几分钟私房话,他俩一前一后走进饭厅来。 “今晚的汤是玉米马蹄炖排骨,是你喜欢的,喝一碗?”白太太询问着,没有等他回应,就给桌上添置了碗筷,再盛出一碗汤。 梁祖华由得她安排,在白太太旁边的位子坐下,向一宁点点头,又朝外婆大声说:“你老人家这几天还好吗!” “哎,喊那么大声干什么。”白太太将热汤放在他面前,连汤匙都在碗里放好了,反手轻轻给他胳膊上来了一下,“她又不是聋,你好好说嘛!” 梁祖华也不反驳,只瞧着白太太轻轻笑了笑。 一宁搁下筷子,“我吃好了。梁叔您慢用,妈妈外婆慢慢吃,时间不早了,明天有事,我赶着回去。” 白太太点头,淡淡嘱咐了一句“路上慢一点“。一宁还没起身,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外婆拽住了。 “就要走了?吃完饭还要听唱片呀!”外婆就像个孩子,失落与不快都写在脸上。 “妈,一宁明天还要工作。你乖乖吃饭,吃好了放唱片听,好不好?” 白太太哄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仍是微凉的,安抚效果当然不甚理想。外婆还是拉着一宁,不想他离开。 梁祖华双手端着碗,头也不抬,说:“老人家不舍得,你就多陪陪,明天回也是一样的,在家就这么呆不住?” 一句话,令先前的晚餐滋味全变了。 他呼呼哧哧地喝那碗热汤,嘴里还不闲着:“况且有些话在公司不方便说,只能在家里谈。你再坐一坐。” 一宁恨不能合上耳朵,但实在不忍拂了外婆的意,只得按耐坐着,握住了外婆拽他衣角的手。这么一来自然是暂时不走的意思,外婆高兴了,又笑眯眯地吃饭。 白太太反而微蹙眉头,嗔道:“吃饭么就好好吃饭,谈起公司的事情,又要消化不良了。” 梁祖华没有把她的娇嗔抗议放在心上,夹菜吃菜,手里的动作没停,道:“同春里地的事情要抓紧些。这个项目对公司很重要,误失时机就不好了。” 一宁总怀疑他欲观察自己脸色又故意不看自己的样子有些做作,像是心里盘算着什么别的话没有说出来。 “好,我会加快。但这种事情,一味求快难免手段就要激烈些,恐怕不太稳当。” “那不行。一宁你是聪明人,多用心多动脑,总有办法。这个项目你肯定能搞定,也只有你能搞定,公司里其他人我谁也信不过。你好好干,聪明用在正事上,梁叔肯定不会亏待你的。我可是盼着你能独当一面呢。巴不得你快点接班,我就不用出去东奔西跑,可以好好陪陪你妈妈了。” 白太太听罢没有插话,看看梁祖华,脸上浮现欣然微笑。 “对了,你最近……在外面,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一宁可以不在乎他前面的话,却不能不对这一句警惕上心。他面上不能表露,若无其事地回答他:“外面总是小道消息乱传的,梁叔指的是什么事?” “同春里的项目吧,或者关于公司的。有吗?” 一宁摇摇头,“那倒没有。” 这种对话似乎隐含了什么不便言明的用意,甚至吸引了白太太关注的眼神。她的目光在一宁与梁祖华二人的脸上来回扫,想从这对“父子”的表情中看出端倪来。无奈他二人一个肯定有意,另一个故作无意,都做出一副若无其事扯闲话的样子。 “那么就不要说了。吃饭就好好吃,不要说那些工作的事情。我听了都烦。” 明明就是有什么,她偏又不便多问,干脆亲自剪断对话,又朝一宁道:“你长进点,多用心。” 一宁不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