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跟林河就像多年没见的老朋友,聊了很久很久。 他们说着最近各自生活里无比琐碎的事情,娓娓而谈,就像春日化冻流走的小溪,流啊流啊仿佛要走完整个四季。 他们坐得太久了,店里人也多了起来,他们便打算出去一起走走,但谁也没说具体要去哪儿。 他们就在街上走着,走着走着便走过了老街。老街里很多古老的青砖矮房,门也是老旧而寡淡的木门。如今这里的房子大多都无人居住,临近年关也不过只有几个灯笼孤零零地挂着,书写凄凉。只有一些被遗忘的老人们生活在这逼仄的阴暗一隅,勉强算是活着。 顾知想,这些老人们年轻的时候会不会想到自己如今的晚景凄凉?他们那时候一定意气风发过,可又是什么将他们蹂躏成这样苍凉无助的模样的呢? 又或者,他们本来就是最平凡的普通人。他们如今,也不过只是平凡地老去罢了。 林河听言,垂着眼,说:“其实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大多数人也只会平凡地老去。就像我,就像……这个小镇上的大多数人。” 顾知抬眼看着裹得圆滚滚的林河,听见他补充说:“不过你不算。你一定是最不平凡的那一个。” 顾知笑:“林河,我真的没有那么好。还有,你也没有那么平凡。你一点也不平凡。” 林河也笑了。“你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至少安排我给你们大公司当个保安。不行,至少是保安队长。” 顾知大笑,说:“你以后发达了也别忘了我。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具体想干什么,那就当个大大大老板吧。嗯,大概会赚很多很多钱,成为大大大富豪。到时候啊,你得多请我吃饭。”顾知用手比划着,于是林河的眼中温柔地倒映着她身上明媚的明黄色。 他们都以为自己猜中了对方的展望心愿,嬉笑打闹,却是衷心祝愿。顾知没说以后想当个旅行记者,林河也没说以后想当个杂货店老板。他们顺从对方心意,觉得那样的自己也不错,至少在对方笑着说出来的时候,他们也是真心实意地觉得,那样的未来真的很不错。 他们走到了静溪镇广场。傍晚,很多小孩子已经拉着家里人来这里看彩灯。触目之处,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团团圆圆,看着仿佛自己也是欢喜中的一员。而且更快乐的是,今晚会有烟花呢。 林河和顾知坐在广场一侧的花坛边。两个人都缩在自己的大棉袄里,安安静静地被冻着。 林河突然开口,问:“顾知,我们……算不算朋友?” 算不算朋友?这个问题大概是很小很小的孩子才会纠结的问题。是太简单太幼稚的问题,也太需要也太不需要真情的问题。小时候总能不假思索真诚地点头,长大以后却只是或者虚伪地肯定或者随意的敷衍。 朋友的定义也渐渐发生改变。不再只是可以分享零食、牵手一起玩的伙伴;或者是带来利益的就可叫做“朋友”,或者是可以吐露真心托付信任的才可以被当做“朋友”。有的人的朋友可以轻易地评定的等级,普通朋友、亲密朋友、片刻朋友、长期朋友;有的人的朋友就只叫朋友,是路过千千万万普通人才能找到一个的、珍贵的朋友。 顾知不知道林河说的朋友是哪一种,但顾知眼中的朋友是很珍贵的一种身份。顾知可以轻易看见林河的眼里有期待,那是纯粹的、热忱的期待。 怎么能错过这样的朋友呢?顾知神秘地一笑,继而点头,“林河,我们是——好朋友。” 林河望向天空,好像很快乐。 烟火繁华绽放,世人眼中皆有流光。有的只是掠过的光影,因为他们麻木或绝情。只有还有勇气做梦的少年人眼中的光,是来自于深深的不可轻易袒露的内心。 烟花多彩,一次又一次照亮整个夜空。 林河说了一句话,在烟火绽放的瞬间。 顾知盯着那盛放的紫色烟花倾城,转头问:“你刚才说什么呀林河?” 林河如释重负地笑了,他凑近,说道:“我们以后还可以这样一起看烟花吗?” 顾知甜甜地笑着,说:“当然可以啊。” 林河垂下眼,弯起唇,把脸使劲往毛衣里藏了藏,像得到了一个秘密,要好好珍藏。 他说:“今天星星一定也会很高兴。” 顾知很喜欢这句可爱的话。她说:“林河,我也很高兴。” 林河伸出纤长苍白的手去碰一碰天上的星,它们遥不可及,正如身边人。 他真正的话语被吹散在风中,不被谁知晓,也不被谁铭记。如果真的有精灵替他记录,那么在烟花绽放湮没他声响的那一刻,林河的那一页纸上会写上这样一句话。 “我不可以喜欢你的吧,顾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