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拿着烟的手渐渐收紧,灯光下的那个身影,再也没有了他所熟悉的娇宠和天真,笼罩着的满是隐忍和倔强,理智告诉他,应该沉默的,安静的,远远的看着她,就像是六年前一样,看着她默默离开就好,可胸口处的躁动让他无法满足,让他的心再不能平静下来。 或许…… 只是想问她过的好不好…… 或许…… 只是想再和她说一句话,仅此而已。 他们之间,从前所有的可能,到如今都变成了不可能。 他清楚,许清平也清楚。 可是,理智是那么的脆弱,面对许清平的时候,理智又算得了什么? 除了锥心的痛,还有曾经的无能为力,袁朗只觉得他的心口处仿佛插上了一把利刃,一触碰便鲜血淋漓。 “上车。” 许清平抬眼,黑色的奥迪车内那个人面容沉静的看着她。 默默相对,只一眼便已经触达眼底。 他们在一起相处了十六年,即便是分开六年,袁朗仍然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知道她对夜里公交车格外情有独钟,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她。 当年,外婆故去的那算日子,她总是不愿意回家,那时候放学以后,他便陪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坐着公交车,看着满天的星空,依旧觉得生活的不真实。那时候的她,因为太过幸福,于是总害怕失去,可每次就算用心的呵护,也总是会不停的失去。 人这一生,大抵都是在拼命的挽留和不停的失去中辗转反侧。 难过,源如此; 失望,亦源此。 夜风微凉。 胃部剧烈的疼痛让许清平无暇跟他争辩,重逢初见的她不愿意让袁朗看见自己的软弱,于是她坐到了那个充满他味道的空间里,只希望车子能尽快的驶到目的地,摆脱所有的困扰。她从来都僵持不过他。他固执的为她好,她妥协是在跟他撒娇,从来都是如此。 车里有着陌生的烟草味,许清平的鼻头忽然一酸,心里一阵阵的抽疼,以前的袁朗是不抽烟的。 她和他,说到底都是身不由己。 蒋卫凌曾说,袁朗生来就是管制她的克星,亦是指引她前进的灯塔。她现在信了,从前年幼的时候指引她度过了人生最快乐的时光,六年前又开始教她体会在人生的爱恨情愁中成长 现在,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又要她怎么样呢? 许清平此刻的安静,再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嬉笑撒娇的模样,袁朗紧握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时隔六年,那个自己一手呵护长大的女孩,再一次的坐在自己的身边,所有的躁动都被深深的压抑住,这样的气氛竟然让他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他害怕打破这种错觉,于是一路都无言以对,近在咫尺的两个人,连呼吸都在带着对方味道,内心越奔腾,表面就越平静。 许清平将手提包放到了胸口前,她分不清此刻痛的是自己的胃还是心,喉咙处的哽咽她几乎要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能咽下。 车缓缓驶入了小区,一条路再远也会走到终点,这一路他们都在装着若无其事,可谁的心里都清楚这样偷来的时光里,只要他们离开了这片空间,一切就又恢复到了他们谁都不愿意过的日子里。 “这些年,你还好吗?” 袁朗的声音在稀薄的空气里像是个炸弹,惊到了一旁看似凉薄,实则隐忍到了极致的人,她打开车门的手顿了顿,旋即毫不犹豫的打开了车门。 和袁朗的再次相见,六年来在许清平的脑海中上演过无数次,两人再次相见的场景,或许是在多年后的同学聚会,或许是A市的某个街角,甚至是在梦里,可从来没有一次,会像现在这样的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有人说,阔别多年的人再次相见,是一种天大的福分,可如今,许清平却只希望能自己再也不见。连这简单的问话在心里早已排练过无数次,于是她苦心练就了这么些年的面不改色,终于能在这一刻她自认为发挥到了极致,平静的声音像是内心毫无波澜,“挺好的,你呢?” 短短五个字,说出不过几秒的时间,每一个字让她度秒如年,每一个音节都让她的胃痛加剧一分,她能感到自己背后的冷汗琳琳。 “还好。” 听到他的回答,许清平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包,垂眸紧盯着地面,半响露出一抹微笑,轻轻的吐出,“那就好。” 挺好的,你呢? 还好。 那就好! …… 一阵静默。 她和袁朗是青梅竹马,相识相知了那么多年本该是亲密无间的,然而此时此刻不过咫尺的距离,却已是隔了千山万水。 曾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内心,开始崩塌。 她想,如果他再晚走五分钟,她害怕,害怕自己真的会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扑到他怀中,一发不可收拾。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说,明明还有很多问题想问,那那头怎么样呢? 从她离开A市,从他从她的生命力走出去的那一刻,她已经没有了立场,找不到开口的理由,也没有了靠近他的借口。 当年的事情,他们无可奈何,可袁朗终归是为了她,为了许家,委屈了他自己。说到底,是她亏欠了他,连委屈和抱怨都失了资格。 是她自己不好,亏欠了所有的人! 可幸好,他走了。 再一次离开了她,消失在她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