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了全部记忆,也想不出一个叫“千夏”的女生。而她却始终不肯说出,我们曾在什么地方遇到过。 千夏在高一(3)班,成绩优异,但性格孤僻,不与任何人交朋友。那个高个子女生,叫秦依瑶,已经读高二。虽然我没追问她欺负千夏的理由,但答案不言而喻,一个漂亮、有钱、学习好,且不屑于参加任何小团队的女生,从来都是被孤立排挤的对象。 曼德高中有一半的科目采取走班制,所以重点学科,配备了教学助理。 这就是我的工作了。不用讲课,主要负责课后回答学生的问题,以及监察学生的成绩。 我借着了解学生,翻了千夏的档案。高中以前的履历,竟然全部是空白。而父母那一栏,只填了父亲的名字――千日云,和一个联系电话。 我问身边的老师,怎么千夏的档案会什么也没有? 老师见怪不怪地说:“这里的学生,背景相对复杂。有些人不想填,也只能这样。你就不必太认真。” 我有一点儿失望。 那天放学,我直接去了“小白”。 白天的时候,Q陪蓝桉去医院体检,和医生讲了昨晚的事。医生建议可以用涂鸦,来改善宣泄他的情绪。于是,Q回来便腾空了一个房间,摆上各种各样的颜料,任蓝桉涂画。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蓝桉完全没有注意我。他像个全神投入的画家,拿着刷子,肆意地在墙上涂抹着。只是他笔下的“大作”毫无美感,大面积的黑色和深蓝色,漩涡般纠结在一起。我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不敢打扰他。 蓝桉几乎把整面墙都涂成了黑蓝色,然后在地上选了桶明黄色颜料,在昏黑中,画了两条黄色的小鱼。 不,是两只小虫子。 又或者……是两个迷失在暗夜里的小孩子。 我静静地看着,思绪沿着他黑蓝的漩涡,发散在往昔里。 这会是他残余的记忆吗? 也许,他画的就是游乐园的那一天吧…… 那一天,说“一会儿回来”的妈妈,始终没回来。后来公园关门了,我们被赶了出来。我站在车水马龙的马路旁,有些惶然失措。眼前陌生的世界对于从没来过大城市的我来说,就像个庞大恐怖的巨兽,嘶吼喧嚣着。 我怯生生地问蓝桉:“现在怎么办呢?” 他抽了抽鼻子说:“等不到,就找呗。” “可是我现在饿了。” “吃呗。” “没有钱怎么吃啊?” 蓝桉拉起我的手说:“这座城市这么大,还找不到吃的吗?” 那时我觉得,蓝桉是这个地球上,永远打不败的小孩儿。所有问题,在他眼里都能化简成没问题。 蓝桉向四周看了看,不远处有座灯火通明的五星酒店。他伸手指了指说:“咱们去那儿吃吧。” 我的嘴巴,立时惊成了“O”形。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自己与蓝桉的不同。从踏上酒店台阶的那一刻起,蓝桉就仿佛变了一个人,稚嫩的脸颊上,透出近似成人般的威严。他牵着我的手,大方地接受门童的开门服务,从容不迫地向总台询问自助餐厅的位置,然后带着我,一路上了二楼。 没有人阻拦他。他就像是酒店里,某位客人的孩子,即便身上的衣服廉价,且有一点儿脏。 我悄声问:“蓝小球,咱们真去餐厅吃啊?” 蓝桉弯了弯嘴角,拉着我拐进了后厨房。 厨房里正是忙碌之时,没人注意到两个小孩儿混进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站在水池前洗着大盆的水果。 蓝桉走过去,大方地说:“阿姨,有没有撤下来的食物,分给我一点儿,我们一天没吃饭了。” 洗水果的阿姨惊讶地看着他:“你妈妈呢?” “她把我们放在公园,不要我们了。” 我立即反驳:“你胡说,我妈不会不要我们的,她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 我蓄积了一天的担忧,刹那间崩溃了。我已经没有了爸爸,我不能想象,妈妈也会弃我而去。我的眼泪,像泛滥的洪水,决堤而出。 可蓝桉毫无同情心,他转过头,突然怒吼了一声:“闭嘴!东西都没得吃,你还有力气哭。” 我吓得愣住了,硬是把后半截儿哭声,全咽了回去。 阿姨叹了一口气,说:“唉,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五星酒店的自助餐厅,每天都会有不够顶级新鲜的食物撤下来。原则上,是要倒进垃圾桶的。 但是……阿姨提着两只食品袋回来说:“拿去吧。干净的,我留给儿子当夜宵的。你们就在外面吃,等会儿下班,我带你们找妈妈。” 蓝桉接过袋子,说了声谢谢,就带着我离开了酒店。 我在酒店的门前,拉住他问:“你要去哪儿啊?阿姨说要带我们找妈妈呢。” 蓝桉却转过头,反问她:“你确定她是好人吗?” “我妈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而且……而且……而且那个阿姨还给我们吃的呢。”我竭力举证。 蓝桉却一板一眼地说:“酥心糖,我妈告诉我,人贩子都是先给小孩儿一块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