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涛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是唐叶繁的死党。他们从小学起,就形影不离。还好那个时候不流行“卖腐”这个词,要不然他们俩铁定是攻受两相宜的一对。其实,很难相信卓涛和唐叶繁能成为朋友,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如果说唐叶繁是王子的话,那么卓涛就像是王子的车夫。   卓涛的爸爸是化工厂的工人,脾气暴躁无比。刚刚下岗那几年,他爸更是像违禁的烟花爆竹一样,一点就炸,对卓涛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不过,这培养了卓涛超级乐天的精神。一个没事就被揪过来暴打一顿的小孩儿,要么自闭到去死,要么凡事都不放在心上,头掉了也不过是Reset重启,满血复活。卓涛当然属于后者。所以本质上,我和卓涛有十分相近的气息。比如,拉着好小孩儿唐叶繁,翻墙逃票,下河捉蛤蟆。   唐叶繁说:“卓涛,我怎么觉得苏一更像是你妹妹呢?”   卓涛当即反对:“胡说,什么妹妹,是老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自己长大以后,一定会嫁给卓涛。因为他在十一岁那年,就送了我一枚结婚戒指。记得那是炎热如烧烤的暑假,唐叶繁、卓涛和我,一起去“长草花园”玩。那是我们在公园假山后面发现的一片鲜有游人的“宝地”。高大的榆树下,长着松软碧绿的草。我们把那里定成了自己的“私家花园”。小朋友的年代也想不出什么有深度的名字,看地上长满很长叶子的草,就干脆定名为“长草”了。   那一天,阳光从茂密的枝叶透出来,织出一片亮闪闪的“星空”。卓涛坐在我身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男的,他没有钱。他很爱一个女人,却买不起结婚钻戒。后来他送给她一枚易拉罐指环,答应她以后会拿真钻戒来换。再后来,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问他:“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呢?”   卓涛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蓝色的小信封递给我,上面还粘了粉色的蛋糕彩带。我好奇地打开,发现里面装着的,竟是一个易拉罐拉环,并且很有创意地把上面的锡片,用钳子捏成钻石形状。   卓涛结结巴巴地说:“苏一,做我老婆好不好?将来我也会用真的钻戒和你换。”   我拿起那枚“戒指”,对着阳光看了看,“钻石”歪歪扭扭的表面,折着银亮的光芒。   我伸出手指,摆在他面前说:“行,你给我戴上吧。”   唐叶繁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们,庄严的表情,仿佛在见证历史上的重要时刻。   我踢了他一脚:“要死了,你别这么一本正经。”   卓涛却用手扳过我的下巴说:“我是认真的。”   卓涛确实非常认真。从那天起,他自动把对我的称呼从“小一”变成了“老婆”。他爱护我,就像爱护珍贵的大熊猫。谁要是欺负了我,他一定会龇着大白牙,替我报仇。而我时不时冒出的小愿望,他总是想方设法去办到。   记得是在某一年的某一天,我们三个从“长草花园”回来,已经很晚了。肚子用实际行动表现着“空山鸟语”。忽然一阵奇异的蛋糕的香味,从街对面的窗口里飘出来。我们三个撅着鼻子,用力地嗅了嗅,结果肚子叫得就更欢快了。   卓涛说:“这是什么蛋糕啊,这么好闻?”   “是栗子蛋糕啦。”我用很懂的口吻说,“小时候不记得在哪里吃过一次,总之呢,好松,好软,入口即化,绵密清甜。如果让我再吃一次的话,我做什么都愿意。”   唐叶繁在一旁,用一种更懂的口吻说:“知道它为什么会这么好吃吗?其实它并不是真的那么好吃,而是你对童年记忆的留恋和怀念。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儿,人都会下意识地美化过去。”   我很受打击地看着他说:“拜托,我就说想吃个蛋糕而已,不用连人性都分析出来吧?你语文课上多了?”   卓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挽过我的手,说:“别理他,好吃啊,就是好吃。小一吃过的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