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似火的骄阳照在身上热辣辣的,郁苏璎觉得自己快被烤熟了,她的米色素布旗袍前襟上已经沁出了三两点汗珠,鬓边也黏上了几根发丝,她觉得自己宛如身处一片火海之中,熊熊的火焰烧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好奇那位素未谋面的表姑妈会是个怎样的人,这种未知的感觉使她恐慌。 “郁小姐喝汽水啊。”聂昱沣招呼她。 郁苏璎回过神来,对他敷衍性的笑笑:“抱歉聂先生,我有点不舒服,先失陪了。” “聂小姐身体不舒服?怕是中暑了,快回去歇着,我去找医生来瞧瞧。”话虽说着,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郁苏璎看出来,只得陪他继续坐着,道:“也不要紧,就是被太阳晒着有些头晕,坐会儿就好了。”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抱怨起他来,心想这人好生没趣,一直赖着有什么意思,也不知他和表姑妈什么关系,对府里倒是熟门熟路的。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又搭了会儿话,渐渐的郁苏璎倒真觉得有些头痛,她忍了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才起身致歉道:“不好意思聂先生,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是来找表姑妈的?她不在。” 聂昱沣随着她起身,笑道:“郁小姐这就走了?哎呀!你瞧我这记性,和郁小姐一见如故,竟把正事忘了。你姑妈她惯会差使人,从香港一个电话打过来,叫我过来通知郁小姐三天后开学,也是我不好,生意忙耽搁了些日子,今日得闲才想起来,这不赶紧过来告知郁小姐,也是负荆请罪来了。” 郁苏璎一惊,原来上学的事情表姑妈早已经办好了!她竭力压制住兴奋,和聂昱沣客气了几句,方才暗暗松了口气,这段日子里悬着的心终于可以落下了,她想她的海城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郁苏璎也不提要去休息的话了,正巧也快到饭点,便留聂昱沣在家吃饭,饭桌上又问了他一些学校的事情,到底是孩子天性,有的问题问出来惹得聂昱沣朗声大笑,直说她“cute,cute”。 郁苏璎知道这个英文单词的意思,听他一直这样说自己,不禁羞得脸上绯红,却也迎上他的目光,继续谈笑。谈着谈着,两人竟发现有许多共同点,再加上郁苏璎原本就是活泼性子,讲到兴头上,也由衷朗声笑了出来,这自然和她以前的个性一样,但府里的人却是没见过。 旁边布菜的丫头退到远处,和另一个服侍的老妈子站在一起,两个人一面朝这边看,一面咬耳朵。 “狐狸变的!恨不能把牙花子全露出来!看奶奶回来不收拾她!” “我说她胆子也忒大了,聂先生是奶奶的什么人,她也配?呸!” 布菜的丫头嬉笑道:“张妈,我看你要迟生二十年,现在坐那边的人可是你了,说不定还能和奶奶抢一抢位子。” 张妈脸一红,笑道:“小蹄子取笑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着就要打闹起来,这时边上一个丫头走过来,向她们皱眉道:“小点声!小菲什么下场?夫人最讨厌底下人多嘴多舌。” 布菜那丫头站定,嗤笑她道:“桑草,几时变成哈巴狗了?”说着向郁苏璎那边努努嘴,继续道:“就那位?也见得着你巴巴儿舔上去?真难为你了!能兴到几时?勾搭奶奶的人,看她能有好果子吃?” 桑草皱眉道:“你那么大声是怕她听不见怎的?聂先生几时成了夫人的人了?瞎说八道!” 张妈笑道:“他不是奶奶的人,难不成是你的人不是?” 布菜的丫头接过话来:“可不是桑草的人呢!桑草,上次奶奶差你送东西过去,你一晚上没回来,是不被他睡了?后来哭着闹着要回乡下,是不是怀上了野种?呵!乡下待不下去了,又求奶奶要回来,也是奶奶心善,换了我,这种抢自己男人的糟烂坯子死也不敢要!脏!没来由的得病!” 桑草羞得满脸通红,急道:“你别血口喷人!” 眼看两人就要杠起来,老妈子上来拉架:“你俩小点声,别真被那边听到了。小叶,你少说两句。” 那小叶因为长得黑,从小就被嘲笑惯了,倒也不在意,偏偏桑草生得雪白,便大大恨上了她,平时就是没理由的跟她找点茬,奈何桑草少话,也不跟她计较,拳头打在软棉花上,生了不少闷气,现下里她好容易把桑草给惹急了,因此更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左右奶奶也不在,不大不小闹一场心里也痛快。 “张妈,你到旁边去,不怕染上脏病?”小叶冷笑一声,斜了一眼桑草,道:“也不知道某人还赖在府里有什么趣?是不是想把脏病传染给奶奶,好正大光明的跟了那位?呵!也配!”小叶连珠炮似的话攻击过来,急得桑草半句话说不出,只攥紧拳头掉眼泪。 这边郁苏璎和聂昱沣依旧谈得兴起。 “呵!都吃上啦?”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厅里走进一个女人,郁苏璎面向外头,首先看到,只见这人穿着一件白底带红色小花的长连衣裙,白色高跟包趾凉鞋,头上戴着明黄色包头巾,放出半截头发在外头,妆化得不浓,嘴巴上的暗红色口红却把整个人的气质衬托了出来,摩登得像是画报上走下来的人。 苏璎一惊,暗道:“想来这人就是表姑妈!” 果然见聂昱沣起身去拥抱她,倒像是主人似的招呼道:“回来了?”郁苏璎回过神来,忙起身走过去,努力表现得大大方方,道:“表姑妈好,我是郁苏璎。”想想又补了一句:“从锦城来的。”